一阵脚步声传来,数名宫女连忙抬头看去,却是内侍统领太监田成心急火燎的走了过来,见到几名宫女都端着丝巾和清水站在外面,脸上一沉,问道:“怎么,皇上还没有起身?”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几名宫女如鸡啄米的点头,田成叉着手:“怎么办?”昨晚皇帝才刚回宫,和两位嫔妃久别重逢,他同样没有胆子惊扰皇帝的好梦。   “外面是谁?”皇帝低沉的声音传来。   “回皇上,是奴婢田成,内阁几位大人和秉笔太监、锦衣卫指挥使一起求见皇上。”田成连忙低头答道。   里面传来皇帝不满的嘟嚷声和几声女人的娇媚声,田成不敢站在门口旁听,连忙又退出几步,倒是几名宫女连忙将清水和丝巾等物端进去,就见到皇帝刚掀开锦被,锦被下,两名才人曲线玲珑的身体紧偎在皇帝两边。   几名宫女马上涨红了脸,不敢细看,王福费力的从柳紫萝和叶五香两人的粉腿玉臂纠缠中脱身,两女也连忙要起身,王福连忙一手按住一人:“昨晚两位爱妃辛苦了,多休息一下无妨。”   “啊。”想起昨晚的颠狂,柳、叶两女脸上马上泛起一片潮红,乖乖的点了点头重新躺下,目光却紧盯着皇帝的身体,经过将近二个月的行军打仗,王福的肚腩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已经很小了,身上的肌肉线条鼓了起来,与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皇上对两名妃子如此体贴,让几名宫女看得大为羡慕,忍着羞意,替皇帝穿戴起来,不一会儿,王福已经穿戴整齐,洗刷之后走出寝宫,刚才替皇帝穿衣的几名宫女仍呆呆的向皇帝消失的地方看着。   “朕不是吩咐过,今日免朝吗?”看到田成恭手站在一边,王福不耐烦的道。   “皇上……”田成有点纳纳的道,皇帝虽然吩咐今日免朝,可是内阁总体求见,田成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挡着。   看到田成这幅模样,王福自然知道他的为难,只得谁要他把自己从梦里吵醒让自己不爽,这几人来起来见自己到底是什么事,王福心知肚明,只是却不能避而不见:“前面带路吧。”   “奴婢遵旨。”田成说完,连忙小跑着向前走去。   武英殿内,马士英、王铎、钱谦益、冯可宗、卢九德等人已经等了不短时间,见到皇帝过来,连忙起身拜见:“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福在中间的龙椅上坐了下来,才抬手道:“各位爱卿免礼!”   “谢皇上!”   各人在位置上坐下,马士英刚要出声,王福已经先开口道:“各位爱卿来的正好,朕正有要事与各位爱卿商议,这次朕御驾亲征虽然大胜而还,可是我军官兵也死伤不少,虽然朝廷有抚恤发下,可是朕觉得还是要为那些为了保卫大明而流血的官兵们做些什么,朕打算在南京修一座英烈祠,这次包括以后在战争中牺牲的大明官兵都可以将英灵迁入英烈祠,每年春季,皇帝亲自主持祭奠仪式,只要大明不亡,这些为了大明流血的英烈灵魂就可以永享香火。”   “啊。”数人听得吃了一惊,皇帝这时候抛出一个英烈祠出来,让几人大感意外。   祭祀在封建朝廷可不是小事,秦汉时期六部九卿中就有太常一卿专管祭祀社稷、丧葬等礼仪,如今太常由卿改为寺,职责依然不变,历代多少权臣,真正能谋朝夺位的却少,为的不过是死后哀荣,清史留名。   如今皇帝打算建英烈祠,要让所有战死的官兵都进入,而且每年由皇帝亲自主祭,那么岂不是说他们这些文官一辈子的追求,这些死后官兵一下子就可以轻易的得到,如此下去,不出数年,武将的地位就要超过文官了。   其实眼下文武的地位已经颠倒,当初史可法以阁臣之尊出镇江北,江北四镇对于史可法的调遣无人遵从,文官只是维持表面上的体面而已,只是他们却绝不会承认武夫凌驾到自己头上。   若非皇帝大胜而回,在座的内阁几人肯定会马上齐声反对,马士英、钱谦益、王铎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后,王铎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要祭典那些为大明战死的官兵并无不妥,只是修英烈祠,皇上还要亲自主持并永久对其祭典,是否拨得太高了。”   “大学士此言差矣,若非皇帝此番率领大军亲征,挡住了鞑子十数万人南下,我大明后果不堪设想,这些官兵为大明流血牺牲,死后进入忠烈祠,得享香火,有何不可,若是有文臣死于战事,自然也可同样办理。”冯可宗在旁边驳道,锦衣卫说到底还是属于武将一系,军人地位的提高,冯可宗自然乐得接受。   王福点了点头:“冯爱卿说的不错,倒是朕刚才疏忽,不仅仅是官兵,凡是有人为了阻止异族入侵,或者维护大明正统而战死之人,不论文武、农夫、工匠、商人或者其他各个阶层,只要得到朝庭确认,都可以进入忠烈祠,永享朝庭香火祭祀。”   卢九德期期哎哎起来:“皇上,是否……是否……”   “不错,哪怕是身有残疾,只要是死于抵抗异族的战争中或者死于与流寇作战,为国立下功勋,皆可进入忠烈祠。”   “皇上英明,臣以为忠烈祠当建。”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即使是太监也可有入忠烈祠的希望,卢九德马上同意。   虽然说士、农、工、商皆可以进入忠烈祠,但毫无疑问,能进入忠烈祠多是以军人为主,其他各处阶层不及军队的零头,在卢九德和冯可宗都同意的情况下,虽然内阁还是可以一样拒绝,只是这样一来,不但要得罪皇帝,而且与内廷对立,传扬出去,更是会引起武将的愤恨,马士英等人暗叹了一口气:“皇上,臣也以为忠烈祠当建。”   “钱爱卿,此事礼部责无旁贷,朕就交给你负责了,早日选出风水宝地,朕会让工部和太常寺协助,务必让忠烈祠早日开工,早日完成,也好让为那些为大明流尽鲜血之人魂魄有所依,早日得享香火。”   “是,微臣遵旨。”   “还有一事,既有忠烈祠,当然也要有奸佞碑。”   “奸佞碑?皇上,这又是何物?”钱谦益不解的问道。   “所谓奸佞,就是那些身为汉人者,却出卖祖宗,为异族入侵中原出谋划策,甚至亲自领兵杀我汉人,占我汉土,或与敌国勾通出卖汉人朝廷利益者。宋之秦桧,虽然没有投降异族,可是害死岳飞,使北伐大业成空,是为奸佞;张弘范领兵灭宋使汉人朝廷断绝,是为奸佞;范文程自称为名臣后裔,却事满清,多次替鞑子谋划入侵故国,是为奸佞;尚可喜本是我大明将官却为虎作伥,是为奸佞……朕不能将这些人都象秦桧一样铸像跪在西湖向岳飞墓忏悔,却可以将这些人的事迹一一刻于碑上,斜放在忠烈祠的门口,任由千人踩踏,万人唾骂,让其丑恶行迹暴于天下,一代代流传。”   皇帝一说完,马士英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范文程已经千刀万剐,尚可喜也死于乱军,没想到皇上对他们依然余恨未消,秦桧铸像,遗臭已是数百年,若是他们的事迹刻在石碑上,效果虽然可能不如铸像,只是依旧是永不得翻身,子孙后代也将永远蒙羞,这简直是比杀人还让人难过。   钱谦益连忙问道:“皇上,范文程、尚可喜等人名列奸佞当无疑问,只是洪承畴、孔有德、耿忠明等人需不需要也加上?”   “凡名列奸佞者,需盖棺而定,冯爱卿,锦衣卫可将此事在北方大势宣扬,如果那些投靠满清的文武官员心中有悔意,或重新反正,或辞官归乡,死后皆可不入奸佞名录。”   “微臣遵旨,皇上英明,如此一来,那些投降满人者,必定会忌死后列入奸佞名录,不敢替满人出死力。”冯可宗兴奋的道。   王福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也是朕修奸佞碑的用意,孟子早有所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可是古往今来,汉人舍生取义者固然不少,也有许多汉人不知廉耻,背叛祖宗,背叛民族,为虎作伥;凡舍生取义者,朕要给予褒奖,凡是给汉人朝庭造成严重损失者,朕都要命人一一记录,让其永不得翻身,此体事大,眼下可以先记录本朝之奸佞,以警当代后人,想我汉人,人口远胜于周边异族,聪明才智亦远胜于异族,文明远胜于异族,只要汉人羞于向异族效力,哪怕内乱,中原也不会成为异族放马之地,我汉人再也不会象当年重复当年蒙古之事,沦为他族之奴。” 第135章 两顺王的恐惧   皇帝的话掷地有声,哪怕是以马士英等人多年形成的圆滑性格,听得也是有点热血沸腾,众人一齐道:“皇上放心,臣等必将此事办好,让我汉人不再有亡族之危。”   王福大感满意,点了点头,突然用手抚额道:“既如此,朕有点累了,各位爱卿下去准备吧。”   五人此时正心情激荡,听到皇帝的话,想也不想,一齐道:“臣等告退。”   出了皇宫,马士英不由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哎哟,今日我等为何来见皇上?”   听到马士英的发问,其余四人顿时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他们要给皇帝呈报的事还没有来得及说,王铎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一起再求见皇上?”   “皇上未必不知道我们来此的原因,既然皇上不说,自然另有用意,反正此事已无大碍,迟上数天又有何妨?”   钱谦益却打起了退堂鼓,他此时将心思全部放在忠烈祠和奸佞碑身上,他已经想通了,即使他死后入不了忠烈祠,可是就凭他负责筹建的身份也可以名垂千古。见到钱谦益打了退堂鼓,马士英等人也没有坚持,只得各自退了下去。   看到马士英等人离开,王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已经想到如何对付那个假太子了,不过,在对付假太子之前,王福需要时间来确认这个假太子只是一个人心血来潮冒充,还是幕后另有指使者,以王福的猜想,这个假太子多半不是一个人所为,如果可能,王福更想将幕后主使之人揪出来,这才要回避与马士英等人谈论假太子的话题。   兖州是山东大府,夏禹划天下为九州,兖州为其一,洪武十八年设兖州府,辖四州二十三县,如今这座兖州府城正处于满清统治下,孔有德、耿仲明在徐州大败以后,这两人带着兵马正是退到了兖州。   豫亲王的大军已经是十几天没有传来消息了,只不过却没有人为豫亲王担心,他们深信以豫亲王手中的力量,横扫整个南明都绰绰有余,只不过后路暂时被徐州的明军所断而已,孔有德、耿仲明两人有心为豫亲王重新打通后路,又怕自己是多此一举,以他们手上的残兵败将,若是碰到了黄得功的主力,必无幸理,两人患得患失之下,只得一直龟缩不动。   因为孔有德和耿仲明两人的到来,兖州府明显着比以前加强了警戒,盘查的兵丁也比以前多了起来,这天,天色刚刚蒙蒙亮,兖州府城门还没有打开,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拍门声,一名守门清军小校骂骂咧咧的走上城墙,向下喝道:“敲什么敲,还没有到开门时间,等着。”   只是小校的嘴吧马上惊讶的张开来,他看到城门下敲门的竟然有一百多名叫花子一般衣衫褴缕之人,这些人当中好象还有十余匹马,再仔细看,还留着辫子,若是一般的叫花子,那名小校早已叫人过来把他们轰走了,看到那些人的辫子却不敢怠慢,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快开门,我们是正白旗旗人。”为首一人回道。   乖乖,正白旗可是当今摄政王亲任旗主的一旗。上面的小校更是吃惊,只是看着这些衣衫褴缕之人,小校却不敢确认,连忙道:“等一下。”急忙缩头向上面汇报。   听说有一百多正白旗旗人在城门外,孔有德和耿仲明亲自来到城墙,往下一看,马上认出了为首一人正是苏克萨哈,两人顿时大吃一惊,亲自到下面将城门打开,将苏克萨哈一行人迎进城中。   在孔有德的府中,苏克萨哈一行如饿死鬼投胎一样,拼命抓起各种食物就往嘴里塞,孔有德、耿仲明陪坐在旁边,一直想开口询问却找不到机会,只能胡乱猜测,只是任他们想破头也不知道苏克萨哈一行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苏克萨哈一行吃饱喝足,洗澡换过衣裳后,总算精神了一点,孔有德刚要说话,苏克萨哈已经先行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恭顺王,马上给本官及属下准备好马匹,干粮,本官要回京城。”   “苏克萨哈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大人和一行手下为何会如何狼狈?”孔有德忍不住问道。   苏克萨哈深深的看了孔有德一眼,这种眼光充满着危险,看得孔有德大为心惊:“恭顺王不必多问,过上几天你就会知道,这次你们在徐州城下的失败,朝廷还末作处置,好好守住山东方可将功赎罪,否则两罪并罚,谁也救不了你们。”   “是,本王自知有罪,一定会好好守住山东。”苏克萨哈的话严厉无比,孔有德顿时不敢多问。   看到苏克萨哈一行消失在远处,孔有德还是一头雾水,向耿仲明问道:“云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耿仲明脸上一片苦笑:“大哥,恐怕是豫亲王吃了败仗吧?苏克萨哈大人多半是要到京城搬救兵。”   孔有德顿时张大嘴:“不可能,豫亲王手中近六万大军,其中满人占了一大半,怎么可能吃败仗?”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苏克萨哈一行如此模样,除了吃败仗还有其他解释吗?”   孔有德顿时神色冰凉,他们没有完成多铎交给的任务,牵制住徐州的明军,多铎打了胜仗那还好办,摄政王最多下旨责备两人一番,罚一些财物,若是多铎是因为徐州明军才打败仗,他们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脸色都苍白起来。   他们两人虽然猜出多铎打了败仗,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多铎败得如此彻底,数天之后,又有一些清军逃回,孔有德、耿仲明两人才得到了详细的消息,豪格死了,尚可喜死了,三顺王变成了二顺王,多铎、叶臣、谭泰、螯拜、岳尔多、勒克德浑、塔瞻……这些人在大清哪个不是朝中重臣,却一个个不知。   所踪,满清无数的忠臣良将好象只有一个苏克萨哈逃了出去。   两人得知消息后,顿时吓呆了,半天都回不过气来,一会儿两人恨不得马上丢下山东逃跑,一会儿想起苏克萨哈临行前眼中那危险的光芒,两人又觉得干脆自杀来的好些,最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守在山东。   两人战战兢兢十余日后才得到消息,大明皇帝已经返回,这下两人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两人仍不敢大意,马上下令严禁前线士兵进入南直隶,即使是有明军过境,也要尽量容忍。   北京城效外,一队清军骑着马正从密林中将猎物驱赶到一名三十岁左右,头戴金盔,长相俊秀的青年男子身边,只见这名青年男子弯弓搭前,“咻!”的一声,一只黄羊应声倒地。   “摄政王好箭法!”旁边的人纷纷称赞。   这名长相俊秀的青年男子正是如今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相貌上继承了母亲阿巴亥的优点,在努尔哈赤的子嗣中,算是长得最为俊秀之人,如今正是这个刚满三十三岁的俊秀青年人掌握了满清所有内外大权。   自从成为摄政王以来,多尔衮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精力处理政事,他有时不得不抛下政事让自己放松一下,打猎无疑是多尔衮最喜欢的放松方式之一。   眼下刚刚开春不久,猎物还很瘦弱,若是在满人还缩在北方时,这个时期基本上不会出来打猎,他们要等到猎物长上一段时间才行,可是现在进入了关内,满人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以前是因为缺吃少喝,不得已才尽量挑猎物较肥的时候打,以免将猎物浪费,可是眼下整个中原都是满人的猎物,浪费一两只猎物根本无所谓。   多铎虽然还没有传来消息,可是多尔衮却并不担心,比起阿济格的鲁莽来,多尔衮更信任这个遇事冷静,又不缺泛武勇的弟弟,所以南下才会以多铎为统帅,而将阿济格用来监视吴三桂。   看到自己射倒猎物,多尔衮傲然一笑,他双腿轻轻一用力,纵马来到黄羊倒下的地方,弯腰一抄,已经将黄羊搁在马身上,顿时又引来部下的叫好声。   这只黄羊果然有点瘦不拉叽,可能是刚出来寻找食物就落到这队清兵包围中,最终送了命,多尔衮看着猎物有点不太满意,正想让部下正围一轮,远处传来一阵泼剌,泼剌的马蹄声,多尔衮抬头一看,好象来的是自己府中的戈什哈,心知必定又是有什么紧急事务,只得停了下来。   那名戈什哈看到多尔衮的位置,并没有象往常一样远远的就停,直冲到多尔衮身边才勒马停了下来:“报,摄政王,苏克萨哈大人回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报告王爷。”   “苏克萨哈,他不是在前线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多尔衮顿时明白,肯定有大事发生,他心中想的却是好消息,笑眯眯的道:“怎么,多铎那小子攻下伪明京城了,还要把苏克萨哈派回来报信,难道怕苏克萨哈抢了他的功劳不成?”   戈什哈摇了摇头:“回摄政王,奴才不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看苏克萨哈的脸色可不象打了胜仗的样子,万一猜错岂不扫了摄政王的兴。   “走,咱们回府。”听闻苏克萨哈回来,多尔衮虽然不能继续打猎却兴致不减,一路上都和左右说笑不停。 第136章 多尔衮的苦涩   摄政王府位于皇城东墙南池子,整个王府虎踞龙盘、雕镂奇异、金碧辉煌,它的地基座落在一个近二十亩的长方形石台,石台由墙砖砌起,比四周高出一丈有余,王府西侧原先是大明皇帝供奉祖先的太庙,如今这个太庙还是太庙,不过供奉的人却换成了爱新觉罗的祖先。   王府西北对角处,仅一街之隔就是紫禁城,摄政王府正处于这座大明成祖以来一直作为中原权力心脏的边上,是这皇城里惟一的一处王府里,从这个王府的位置就可看出摄政王的权势真正凌驾于诸王之上的含意。   哒哒的马蹄声在王府前面大街响起,一队数十名的骑士从街道上纵马过来,一名王府门子探头看了一下,连忙向里面喊道:“摄政王回来了。”   哗啦一声,大门内马上涌出了数十名仆人,多尔衮一行直纵到门口才甩蹬下马,那些仆人牵马的牵马,拿兵器的拿兵器,提猎物的提猎物,簇拥着多尔衮进了大门。   “苏克萨哈在哪里?”多尔衮心中也急于知道多铎大军到底取得了什么成绩,一下马就忙问道。   “回摄政王,苏克萨哈大人正在银安殿等候多时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回道。   摄政王府共有四座大殿,至于曲室阿房,崇楼杰阁更是难予计数,银安殿正是多尔衮批复奏章、召集群臣举行御前朝会的地方,听到苏克萨哈在那里等待,多尔衮并不觉意外,直接向银安殿走去,刚进殿门,多尔衮就看到苏克萨哈的身影,嘴里顿时大笑道:“你这个奴才怎么回来了,莫非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本王?”   “呜,呜。”苏克萨哈看到多尔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多尔衮这才看清苏克萨哈面容憔悴,脸上简直有如枯鬼,他大吃一惊,厉声问道:“说,到底出了何事?”   “主子,奴才要是说了,你千万要挺住啊。”苏克萨哈抬头看着多尔衮,一幅想说又不敢的模样。   “是不是豫亲王出事了?”多尔衮脸色一下子变得黯淡下来,恐怕只有多铎出事,苏克萨哈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当年努尔哈赤死的突然,四大贝勒借口可汗遗命,将他们的母亲阿巴亥用弓弦绞死,多尔衮由可能的汗位继承人,处境一下子变得艰难无比,当时全靠兄弟三人互相扶持才渡过了难关,如今多铎和阿济格都成为了他的左右手,正是有了他们两人,多尔衮才能一边掌控朝政,一边掌控前线的军队,无论谁出事,对多尔衮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苏克萨哈拼命的摇着头,多尔衮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苏克萨哈下面的话马上让多尔衮如坠冰窟。   “主子,这次南征我军大败,不但是豫亲王,五万满蒙联军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奴才外,不知还有没有人逃出,奴才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就是要告诉主子这个消息,以免主子措手不及,如今消息已经带到,奴才也无脸再活下去。”苏克萨哈说完,呛啷一声从腰间拨出自己的宝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说什么?”多尔衮一脚踢在苏克萨哈的手臂上,将他手上的剑踢开:“你这个狗奴才,竟敢胡说八道欺骗本王,本王要将你千刀万剐。”   苏克萨哈不敢呼痛,更不敢躲避,任由多尔衮的脚踢在身上,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作出要自杀的样子,若是摄政王没有反应,他只有真死,如今只要等摄政王发泄完毕他的性命多半可保,偷偷用眼睛打量着多尔衮的脸色,见到多尔衮脸上青筋暴起,双眼全是凶光,苏克萨哈素性倒在地上翻滚。   “摄政王,到底发生何事?”   听到银安殿的声音好象有一点不对,多尔衮的戈什哈连忙涌了进来,看到苏克萨哈在地上滚来滚去,被摄政王用脚踢打,诸多戈什哈顿时摸不着头脑,苏克萨哈以前可是摄政王最信任之人,曾是所有戈什哈的首领,这次摄政王更是让苏克萨哈领着正白旗的旗兵南下攻明,这次怎么回来会惹得摄政王如此生气?   “出去,都给本王滚出去”多尔衮总算停止了对苏克萨哈的踢打,对其余进入银安殿的戈什哈大吼,戈什哈不敢违抗,连忙退了下去,整个银安殿又只剩下多尔衮和苏克萨哈两人。   “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本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若有遗漏,本王马上就砍下你的脑袋。”   “是。”苏克萨哈老老实实的重新爬了起来,将这次出征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当说到清军在徐州久攻不下,多铎才决定绕过徐州直接南下时,多尔衮还忍不住点了点头,满人的强大并不在于攻城上,而是和明军相比有强大的机动力,大明空有百万大军,每次与满人作战,兵力却没有占到多大优势,满人靠的就是自己强大机动力。   当年满人尚在关外,兵锋可以一直攻到山东,如今大清已经入关,拿下山东,那么直扑江南也并不是不可以,至于后勤,只要有刀剑在手,一切都可以从明人身上取得补给。   “你是说,豫亲王是败在大明皇帝之手。”当听到马头庄一战,大明皇帝亲自坐在山上作铒吸引清军相攻时,多尔衮耸然动容。   “回主子,若非大明皇帝就在山头,豫亲王殿下也不会对山头狂攻不止,等到王爷发觉不对时已经进退两难,只有抓住大明皇帝才能抵得上那些满洲勇士的伤亡,明狗仗着火器厉害,又占据着地形,那天交战时天空突然下雨,我军上下都以为是上天眷顾,哪知道明狗的火器在雨里也能打响,背后又遭到明军的突击,如此才一败涂地。”   “本王的三弟,满人的五万大军就这么没了?”多尔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内心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更让他不能接受的领兵的竟然是大明皇帝,大明皇帝什么时候变成会打仗了?只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洪承畴、鲍承先、宁完我……”   多尔衮一个个的念着这些汉人大臣的名字,多尔衮只觉得满嘴苦涩,你们不是告诉本王,南明皇帝只是一个其蠢如猪的蕃王,各个大臣只知争权夺利,只需要派出大军南下,轻轻一推,南明的百万大军就会灰飞烟灭,本王信了,可是为什么南明没有灭亡,反而是本王的三弟,还连来着五万大军覆没?   南京,这几天到处都可以听到百姓在热烈的谈论着忠烈祠和奸佞碑的话题,尤其是酒楼茶馆,勾栏瓦舍这些地方,若是不知道忠烈祠和奸佞碑之事,马上就会被人鄙视。   自古以来,忠烈之人都能得到无数百姓的敬仰,民间的评书,戏班都会以演译忠烈之人为荣,关羽、岳飞、文天祥这些人都是百姓能够耳熟能详之人。   只是这些人事迹虽然轰轰烈烈,可是许多百姓都觉得离自己太远,虽然每看完一遍戏或者听完一段评书,百姓对于这些人都会赞扬上数句,只是从没有觉得这样人能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可是忠烈祠经过一宣传,许多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忠臣良将并不是只限那些名传千古之人,除了这些人外,更多的小人物,他们或者没有作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可是他们同样为了保家卫国献出生命的代价,在品质上来讲,他们并不比那些流传千古的忠臣良将要低,没有这些普通人的牺牲,那些忠臣良将也不可能流传千古。   进入忠烈祠的人,他们生前是自己可以实实在在接触到的,或许是军队,或许是其他各个阶层,甚至自己若是以后死于对异族的抵抗也可以进入忠烈祠,虽然不能象一些人一样可以天下皆知,可是也可以永享香火,他们的名字将被刻下,一代代流传,等于得到另一个形式的永生。   那些在这次战役中有亲人死难的家庭本来多是沉浸在悲痛中,听到自己亲人的名字可以进入忠烈祠,永享香火,马上所有家人都于有荣焉,连悲痛都减少了几分。   至于奸佞,百姓更是爱憎分明,不过,除了秦桧家喻户晓外,老百姓并不知道多少古人,他们更关心的当朝人物,魏忠贤无疑是奸佞,和魏忠贤扯在一起之人也是奸佞,对于到底谁依附了魏忠贤,百姓不可能自己知道,他们的知识无非是从那些士子口中得知,因此士林的影响力在民间相当大,他们认为谁忠谁奸,马上就会传到民间。   如今看到朝廷定下的奸佞标准,他们才发现魏忠贤竟然排不上号,魏忠贤祸乱朝纲,只是并没有勾结外敌,而那些投降满清为虎作伥,一心要将中原交给异族统治之人才是真正的奸佞,范文程算一个,尚可喜算一个,吴三桂、耿仲明、孔有德、洪承畴、鲍承先、宁完我……这些人若还不改弘易辙,继续替满人效命,他们死后,无疑也要进入奸佞碑上。 第137章 活着   百姓的精力都转向了忠烈祠和奸佞碑,关于太子之事竟然慢慢冷却了下来,以前太子能在京城掀起如此大的波澜,是因为皇帝出征在外,突然又没有了消息,无论官民,他们都需要一个主心骨,万一皇帝有事,皇太子无疑是充当这个主心骨的最佳人选。   如今皇帝大胜鞑子而还,自然不存在主心骨的问题,任谁也知道,即使太子是真,也不可能登上皇位,百姓的关注自然就会降下来。   锦衣卫大牢,这里一向关着的是一些犯事的大臣,和诏狱相比,虽然同时关押大臣之地,这里却比不上诏狱,诏狱虽然门户重重,把守森严,只是因为里面关着的人都是朝中重臣,许多人只是暂时触怒皇帝,说不定还有起复的一日,虽然失去自由,待遇却是非常好,甚至每天还有酒肉供应,锦衣卫大牢却完全不一样,这里阴森,昏暗,各种刑具琳琅满目,进去之人号称不死也有脱层皮。   因此锦衣卫大牢一向是令人谈虎色变的地方,无论是官民,对于锦衣卫大牢都畏之如虎,前段时间由于皇帝出征在外,京城许多牛蛇鬼神都跳了出来,锦衣卫大牢差点人满为患,让许多人都领略到了锦衣卫大牢的阴森恐怖。   皇帝回来之后,大部分只图口头痛快,罪名不重之人多数放了出去,这可不是锦衣卫突然善心大发,而是这些大牢另有用处,放出这些人后,锦衣卫大牢马上换上了另一批客人,使得锦衣卫大牢显得更加拥挤,原先的单人间全部取消了,能关五人的至少关了十人,关十人的关二十人,这一批客人自然是皇帝出征带回来的清军俘虏。   多铎的投降加上原先战斗中俘虏,加起来将近有四千人,由于多铎投降时,许多满人已经穿着湿衣在泥地里忍饥挨饿了三天,许多人身体已经虚弱不堪,对于这些俘虏,无论是投降也好,不投降也好,明军都不会很好的照顾,从淮安一路返回,陆续死亡的人将近千人,如今剩下的三千人都是一些身体强壮,一路挺过来之人。   与其他俘虏十几二十人的关在一起的待遇相比,多铎、鳌拜这些满人的待遇要好一些,多铎的房间里只有四人,除了多铎本人和鳌拜外,还有李率泰和巴达礼。   李率泰是李永芳之子,李永芳是第一个向满人投降的明军大将,因此很受努尔哈赤看重,李率泰妻子也是宗室女,巴达礼是科尔沁汗,被满人封为土谢图亲王,这个小小的牢房倒是满蒙汉三方齐全。   住在这样阴森的牢房,多铎、鳌拜、李率泰三人还好一些,多铎虽然是努尔哈赤钟爱的儿子之一,只是却没少吃过苦,他出生时努尔哈赤已经在满州取得很大成就,麾下兵马上万,四年之后努尔哈赤即已七大恨起兵反明,接理他并会吃太多苦,其实不能,当时满清的事业一切都在草创阶段,努尔哈赤经常领兵在外,辽东物资短缺,一切都紧着军队使用,多铎有时甚至不得不和母亲一起打猎,挖野菜度日,等到他刚满十一岁时,努尔哈赤又突然身死,母亲被迫殉葬,兄弟三人处境艰难无比,小小年龄就不得不努力打仗立下功勋,卧冰尝雪是常事,直到多尔衮越来越受到皇太极的赏识,多铎的处境也才跟着好了起来。   鳌拜是费英东的侄子,费英东早年就追随努尔哈赤,为满清开国元勋,鳌拜也从小就加入军中,追随皇太极征讨各地,战功赫赫,苦头自然也没有少吃。   李率泰因为父亲李永芳为明边将投降的第一人,努尔哈赤对之极为礼遇,不但李永芳娶了努尔哈赤的女儿为妻,其子也多娶宗室女为妻,只是李率泰到底是汉人,他的出身注定要比别人付出更多才能得到认可,十二岁时即为努尔哈赤的护卫,十六岁从皇太极出征察哈尔,后来征朝鲜、锦州、山东等地李率泰都一一参与,多次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得到皇太极的极大赞赏。   四人当中,唯有巴达礼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他身为土谢图汗奥巴的长子,一出生就受到无数人的关注。   科尔泌在蒙古本来就强大,加上与满人联姻后得到满人的支持,科尔沁部在蒙古草原可谓不可一世,占据了最好的草场,每年出产大量牛羊,马匹,通过交易无数大明奢侈品进入科尔沁上层贵人手中,奥巴死后,巴达礼顺利的从父亲手上接过了汗位,论起享受,即使是大清两代皇帝和他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科尔泌部自己兵强马壮,加上如今的大清皇太后又是巴达礼的姐姐,以巴达礼自己的意思,每天只管纵情享乐就好了,这次出兵他本不想来,只是却不过姐姐的情面,才勉强出征。   福临能够当上皇帝,虽然是因为豪格与多尔衮相争的结果,可是来自母氏科尔沁的支持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不然,众人大可以立皇太极其他皇子,满清历来有子凭母贵的传统,豪格身为长子,战功赫赫却当不成皇帝,与他的母亲地位低贱不无关系。   在皇太极的众多子嗣中,比福临还要小的十一子博穆博果尔就是一个强力竞争对手,博穆博果尔的母亲曾经是林丹汗的多罗大福晋,在漠南蒙古各部中享有崇高声望。她本人又是阿霸垓部博尔济吉特氏头人额齐格诺颜之女,最终福临为帝,自然还是科尔沁部的份量压倒了漠南蒙古各部的原因。   对于现在的皇太后布木布泰来讲,其母族的力量越大,她的地位就越巩固,这次南下灭明,正是捞取军功的好机会,当然不愿意巴达礼无数事事,只待在后方花天酒地,哪知道这次出征却是一败涂地。   一路由明军押解着前行还好,巴达礼都算老实,关进锦衣卫大牢之后,巴达礼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变得疯狂起来,不时拍打着牢门,叫着可以出大批财物替自己赎身,吵得其余三人都无法休息,直到鳌拜忍无可忍,用拳头教训了巴达礼一次后,巴达礼这才老实下来,不再大叫大嚷,只是嘴里仍不时念叨着放自己出去,见没有太吵,三人也就不予理会。   连续关了五六天,除了送饭的时间,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多铎三人也就只有吃了睡,睡了吃,牢房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饭,巴达礼每次吃饭都愁眉苦脸,以往这样猪食一样的饭菜,他就是看一眼也不会看,饿了一顿,他的饭食被三人毫不客气的吃光后,巴达礼也顾不得挑了,第二顿虽然还是难予下咽,却吃了一个干净。   从决定投降后,多铎对明朝的期望越来越低,从当初认为大明皇帝会对自己象大清对李永芳一样礼遇,毕竟自己豫亲王的身份摆在哪里,如果自己投降,对大清会有非常大的震动,可是他们直接被缴械后,多铎希望只是明朝暂时的不信任,如今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多铎的要求只希望明朝最终能够放自己出去,哪怕只给个闲职,自己的数千部下都保留下来也好。   若是阿济格遭到这样的失败,肯定早已自杀了,多铎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当初自己父亲只是李成梁的一个家奴,若是不能忍受其中的屈辱,又如何会有现在的大清国。   自己母亲横死,又遭到四大贝勒一起打压时,谁会想到有今日,大清所有的权力几乎都掌握在兄弟三人手中,若是当时不知道隐忍,他们的尸骨早寒了。   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想投降,肯定会有不少人反对,果然,塔瞻、岳尔多等人都宁死不愿投降,令多铎意外的是,鳌拜竟然也愿意跟随,这让多铎心中多了许多警觉。   鳌拜平时给人都只是一名莽夫的感觉,对于汉人也最为看不起,进入北京之后,多尔衮为了让满人都感受到入关的好处,不顾许多汉臣反对,悍然下达圈地令,将明朝皇庄还有许多明明是普通老百姓的地都纳入圈地范围,其他人虽然不把那些汉人人命当一回事,稍有不从就杀人,鳌拜却是以杀人为乐,凡是列入鳌拜圈地范围土地上面的人,基本上被鳌拜杀了一个干净。   这样一个人,本来最不可能跟随他向明朝投降,没想到却没有一点犹豫,多铎马上明白,鳌拜以前那种莽夫一样的形象恐怕是故意装出来迷惑他人的,此人的隐忍恐怕不在他之下。   由于三人互怀心思,加上一个巴达礼只知嚷嚷着要出去,四人在一起关了五六天,竟然很少交谈,大部分时间除了巴达礼的声音,牢中非常安静。   牢房吱呀一声响了起来,一束光亮从大门透了过来,多锋、鳌拜、李率泰三人都眯着眼向前看去,心中暗暗奇怪,现在还不是吃饭时间,以前从没有人在这个时间过来,难道大明朝庭对他们的处置有了结果? 第138章 以谣对谣   牢门打开,数名身着锦衣,腰挎鸳鸯刀的锦衣卫走了进来,几人在牢中扫了数眼,一人问道:“谁是巴达礼?”   巴达礼正想扑到牢门喊放自己出去,只是听到锦衣卫的问话,刹那间,以前当笑话听的大明锦衣卫种种传说涌了出来,连忙把头一缩,不敢吭声。   几名锦衣卫相视一笑,这里面关着的人物都重要无比,他们当然都认识,一人取出钥匙将牢门打开,直接来到巴达礼面前:“起来,跟我们走。”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巴达礼大惊失色,边走边往后退,几名锦衣卫只得一人拉住巴达礼一只手,把他从牢里拖了出来,随即叭嗒一声,后面一名锦衣卫重新将牢门锁上。   多铎、李率泰、鳌拜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巴达礼虽然是科尔沁土谢图汗,可是远没有多铎重要,锦衣卫不提多铎,提巴达礼干吗,难道巴达礼每天叫嚣要赎回自己当真起了作用,只是就算巴达礼愿意出赎金,可是山西、山东都在清军手中,陕西又在李自成手中,这赎金也运不到大明。   巴达礼随着锦衣卫战战兢兢的走着,他心中吓得要死,生怕锦衣卫对他动刑,打定主意,无论锦衣卫要问他什么,他都老老实实交待,只是让他奇怪的是锦衣卫却直接带他走出了牢门,只是他刚刚感受到了外面的光亮,就被推入一辆四周密封的马车,刚一坐稳,马车已经辚辚的动了起来,巴达礼很想掀开车布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只是望着对面坐着的两名锦衣卫,终究是不敢乱动。   马车行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等到巴达礼下车时,他发现自己好象到了一座寺庙里,离他不久处正在两个小沙弥在地上打扫,巴达礼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些锦衣卫并不是要杀自己或者折磨自己,只是不知带自己到寺院里来干什么?   “别看了,走吧。”   一名锦衣卫推了巴达礼一下,巴达礼身不由己的向一个侧院走去。他刚刚跨进侧院大门,里面一个有点稚嫩的少年声音传来:“皇帝回来了为什么还没有过来看我,他什么时候让我当皇帝?”   巴达礼听得一呆,这个少年是什么人,莫非是疯了不成,竟然想当皇帝。   “太子息怒,皇上刚刚御驾亲征回来,事务繁忙,过几天肯定会来看你,不过,太子前面的话可要慎说,皇上是太子的叔父,如今已登位一年,连鞑子都被皇上御驾亲征打得全军覆没,皇位实在是众望所归,所幸皇上如今并无子嗣,太子只需恳请皇上将太子立为储君即可。”一名有点阴柔的声音响起,看样子是个太监。   巴达礼搞得糊涂了,听其口气这个少年还是太子,可是大明太子不是已经被摄政王下令处斩了吗,这里怎么又冒出一个太子?他强忍好奇,大步走进院里,只见一名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正站在院中间,脸上一幅气呼呼的表情,两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正侍候在左右。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闯到本太子的院中?”那名少年看见巴达礼和几名锦衣卫不打招呼就闯了起来,大声责问起来。   巴达礼这才看清了这名少年的全貌,这名少年看上去齿白唇红,一表人材,只是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不停乱转,显得有几分油滑,他身上穿着厚厚的绵衣,虽然是景缎作面,却总让人感觉有几分轻浮,最多算一个富家子弟,要说是太子,实在是不像。   巴达礼曾在京城看过大明真正的皇太子,和眼前的少年年龄差不多,仔细看面容也有几分相像,只是相对于眼前少年的轻浮来,沉稳了许多,即使是面对摄政王时,可以看出当时那名少年虽然害怕,可还是努力的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可能也正是如此,多尔衮才毫不犹豫的下令以假冒皇太子之罪将之处死。   真太子被当成了假太子处死了,这儿倒是冒出了一人想充真太子,巴达礼心中一乐正要回答,一名锦衣卫在巴达礼面前道:“不要乱说话,记住他的面容,否则你免不了吃苦头。”   巴达礼连忙点头,仔细打量着少年的面容,见到自己的问话没有回答,那名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正要采取行动,旁边一名太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太子爷,那是锦衣卫,千万不可得罪。”   少年显然也听过锦衣卫的名字,嘴里哼了一声,转身给了巴达礼一个背影,几名锦衣卫也不在意,一人对巴达礼问道:“看好了没有?”   巴达礼连忙点头:“看好了。”   “那好,走吧。”   锦衣卫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是莫名其妙,看着数人在门外消失,少年顿时沉不住气:“李公公,杨公公,锦衣卫过来是什么意思?”   两名太监也是茫然的摇了摇头,这少年无疑就是前些日子自称是太子,引得南京沸沸扬扬之人,他身边的两名太监就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内侍,以前曾经侍侯过太子的李继周、杨进朝两人。   正是李继周,杨进朝两人对少年身份的确认,才让大半朝臣相信了这名少年是真的太子,即使是王铎曾经做过太子詹事,明确表示这名少年不可能是太子也无用,反而让人怀疑王铎私心作祟,马士英无法,对这名少年暂时不承认也不处置,又怕有人借太子名号作乱,将少年和两名太监都安排在兴善寺,严禁别人接触。   虽然有马士英的严令,可是前些日子皇帝消息断绝时,兴善寺外车水马龙,文武百官纷纷赶赴兴善寺求见太子,俨然求见新君,让那名少年大为飘飘然,自以为自己就要登基为帝,可惜随着皇帝大胜鞑子的消息传来,来兴善寺的官员越来越少,皇帝回来后,更是无一名官员登门。   今日好不容易来了数名锦衣卫,可是连话也没有说一句,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走了,少年和两名太监心中都涌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只是兴善寺看似风平浪静,外面却是布满了人马,他们根本走不出这个院子。   巴达礼重新登上了马车,到了车上,望着坐在对面的两名锦衣卫忍不住的问道:“各位,到底何事要小王效劳?若有用得着小王的地方,小王决不推迟。”   一名锦衣卫含笑道:“不错,早就听说土谢图汗是个识时务之人。”   巴达礼脸上一红,他自然知道这句话是讽刺。   锦衣卫的话突然严厉起来:“你听着,下面的话你要牢牢记着,若是错了一句,你的小命就完了。”   “是,小王一定记着。”巴达礼连忙点头。   此后的几天,巴达礼一直没有回锦衣卫大牢,多铎、鳌拜、李率泰三人都百般猜测巴达礼的去向却不得要领,他们这时才发现,有巴达礼陪着,不时听他嚎上几句,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如今牢中虽然还有三人,只是却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数天之后,皇帝终于在朝堂下旨,对太子一案进行三堂会审,以便确认太子的真假。   虽然皇帝回来后,再也没有官员去兴善寺拜见太子,民间的议论也悄悄降温,只是却不代表太子之事无人关心,皇帝旨意一下,民间对于太子的真伪议论又重新热闹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加上太子现在可有可无,许多百姓重新恢复理性,有人坚持太子是真,有人半信半疑,还有人却肯定太子是假的,说不定是满人的阴谋。   当然,无论说什么都是猜测,真正的结果还是要等到三堂会审之后,所谓三堂会审,在大明是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部主官同时审理的案子,一般只有大案,要案才会如此,若是平常的案件也需如此的话,三部主官纵使分身有述也无法应付。   不过,这边刚刚定下三堂会审的章程,那边锦衣卫就呈报,说是探得一个天大的阴谋,那自称太子的少年是满清派出来特意祸乱大明江山,如今锦衣卫已经掌握了人证物证。   消息传出,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民间都是一片哗然,一些人更是得意洋洋,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锦衣卫的名声依然不好,只是前些日子生擒范文程回京受审之事还是为锦衣卫赢得了不少声誉,对于锦衣卫得到的消息,许多人都信了七八份,前些天皇上大胜而回,带回来了这么多满清俘虏,里面有不少满人高官显贵,锦衣卫撬开一两个人的嘴还是可能。   王福本来打算以这个假太子为饵引起幕后之人,只是自从自己回来之后,根本没有朝臣和这个假太子接触,即使这个假太子后面当真有人也无法引出,既然饵失去了作用,王福只能快刀斩乱麻,先将这个麻烦处理掉。   遥言止于智者,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智者,对付谣言的最好的自然也是谣言,只要让大家都认为假太子是满人派出来的,那无论朝庭对这个太子如何处置,大家都无话可讲,到时能追出幕后指使最好,追查不出,直接处斩也算干净利落。 第139章 三堂会审   虽然太子一案出了新情况,这三堂会审还是要进行下去,只不过两案并成了一案,一并处理。   三堂会审的地点放在刑部大堂,刑部大堂非常宽大,整个大堂可以容纳数百人一起旁听,外面的广场更是可以容纳数千人,因为是公开审理,审理当天,一大早就至少有上千人等在广场上。   能站在这个广场上的多是一些有书生、士绅,或者是游手好闲之人,反倒是普通的市民较少,眼下已经二月中旬了,江南已经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农人都忙于耕作,商人也忙于南北贩卖货物,工人要忙于养家糊口,对于朝廷来说,太子一案关系到整个江山社稷,对于普通人来说,太子真假他们虽然关心,不过,更多的是只是一个谈资,与自己的肚子相比起来,当然是肚子更重要。   王福也一大早就出宫,挤在人群中,马秉杰和一众侍卫穿着便衣,如临大敌的将皇帝围在中间,广场上人员品流复杂,若是只站在外围还好,偏偏皇帝喜欢往里挤,若是有人对皇帝不利,简直是防不甚防,让这些侍卫如何不紧张。   “放轻松一点,都松开,又没有人知道朕的身份,怕什么?”王福低声吩咐着马秉杰。   马头庄一战,将满人南下精锐全部消灭,至少这半壁江山暂时保住了,王福皇帝才刚做不到一年,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可是要让他每天就在皇宫里打转也不可能,好在这个时候没有照相机,皇帝的相貌除了大臣们,外面几乎无人知晓,只要不随便泄露出去,带着数十名侍卫,即使白龙鱼服,也不存在什么风险。   马秉杰无奈的点了点头,作了几个手势,一直围在王福身边的侍卫这才散开了一点,让这些普通百姓也可以来到皇帝身边,不过,看上去非常强壮的男子,侍卫还是会用身体故意挡开。   “你说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难说,我看多半是假,锦衣卫不是说太子是鞑子派人冒充的吗,我看很有可能?”   “鞑子真是该死,打不过皇上就用这种阴谋诡计。”   “对,好险,前些时候你还说太子肯定是真的。”   “你也别说我,自己也不是如此吗?”   ……   那些侍卫一分开,一阵议论声就传进王福耳中,原来是两个中年人正在大声谈着,这也难怪,来这里的人当然都是对太子一案关心,恐怕此时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在谈论着太子的案情,虽然还没有审判出来,一些心急之人早已下了结论,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王福听得点了点头,事情正朝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牵涉到鞑子,哪怕这个太子是真,也会变成假,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个假太子。   只是王福心中却有点茫然,民心到底是什么,李世民比喻民心似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虽然形象,可是却忘了,水是要载舟还是要覆舟,和船完全没有关系,风平浪静时,一块小木板也能在水中漂流,狂风巨浪时,哪怕是大船也有倾覆之危,乘船的人可以将船打得结实,可是却无法影响到风。   后世将军队与百姓的关系比喻成鱼水,鱼要融入到水中才能生存,水需要鱼才会活,没有鱼的水只能是一滩死水,这种比唯比起舟与水的关系无疑更进了一步。   “开审了,开审了。”前面突然人头攒动起来,大家都拼命朝前挤去,将王福的思绪打断,不一会儿,王福的身边除了那些便衣的侍卫,已经是空空荡荡了。   马秉杰凑到王福身边问道:“皇上,要不要入大堂听审。”   王福摇了摇头:“不用,朕只在外面听听就可以了。”   马秉杰摇了摇头,在这里听还不如在宫中等候消息就可,他哪知道王福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来看审案,更多是想了解一下百姓的反应。   大堂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陈子龙、刑部尚书顾锡畴、大理寺卿中军都督蔡忠三人端坐在上方,这些人左下方,则是内阁成员马士英、钱谦益、王铎三人,对面是忻城伯赵之龙、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这些郧贵,他们的下方还有一排排官员,可以说,这次对假太子的审理,朝中重臣几乎都悉数出动,当然,主审之人还是陈子龙、顾锡畴、蔡忠三人,即使是首辅马士英就坐在下面,没有三位主审的同意,也不得发言。   大理寺卿中军都督蔡忠首先开口,他用惊堂木一拍:“带人犯。”   “带人犯。”御役们中气十足的将声音传了下去。整个大堂内外都安静下来,许多人大气也不敢出。   不久,那名自称太子的少年就被两名衙役带了上去,此时看到内外这么多人,少年脸上也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不过,很快掩盖起来。   “啊,这就是太子?才十多岁啊。”   “先帝的皇太子本来就是十多岁,大了也冒充不了。”   “我说,真是胆大,连太子也敢冒充。”   ……   前面看到少年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王福在侍卫们的帮助下,也挤到了最前面,只是却没有开口说话,好在外围与陈子龙等人所坐的地方隔了一段距离,眼神不好根本看不清,否则要让三位主审抬头就望见皇帝在门外,恐怕会吓一大跳。   随着一声肃静的喊声,大堂上重新安静下来,中间坐着的蔡忠声音传了下来:“下头何人?从实招来。”   虽然由锦衣卫传来的消息,这名少年是满人所派来扰乱大明朝堂之人,只是在没有完全确认之前,谁也不敢让这名少年下跪,他得以站在堂下回答。   “本宫仍先帝太子,尔等还不拜见。”少年脱口而出。   在坐的官员都是一阵骚乱,没想到这名少年面对着这么多人还敢坚持,一些人的信心又动摇起来,若是普通少年,安敢如此大胆,就是王福身边的人也都啧啧称奇。   “好,既然你说是太子,口说无凭,可有证物?”蔡忠并没有纠缠,直接询问关键。   “没有,不过有东宫两名证人,足可以证明本宫就是货证实价的太子。”少年不慌不忙的道。   蔡忠、陈子龙、顾锡畴三人对望了一眼,若非这两名东宫太监的话,这名少年前面破绽百出,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只是不知为何,这两名太监会认定此人就是太子。   “单有人证,不足为凭,你即称是东宫太子,那么对东宫之事应当非常熟悉,可敢接受询问?”   “有,有何不敢?”这次少年的话有一点迟疑,他以前按受地王铎几次问话,连连答错,如今不免留下了阴影。   “好,有请王学士问话。”   王铎起身,先向少年问道:“你在何处接受大臣讲书?”   “文华殿。”   少年一回答,赵之龙、徐久爵、张拱日这些郧贵大臣就连连摇头,这名少年明显道听途说,以为文华殿就是太子读书的地方,素不知端敬殿才是,想起自己当初也曾到兴善寺拜见,怎么当时就好象猪油蒙了心,愣是把一个明显的骗子当成太子,他们还与东林党一些人商议,一旦皇帝御驾亲征失败,就要拥立太子登基,幸亏皇帝胜了,否则他们就要成为千古笑柄,如今此事虽然不会发生,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追究,顿时冷汗淋漓。   看到四周的人都摇头,少年顿时慌了,又连说了几个大殿,偏偏没有端敬殿的名字,王铎摆了摆手:“好了,问你下一个问题,太子案几之上,平时所置何物?”   “笔墨纸砚。”   “除了笔墨纸砚呢?”   这下少年哪里答得出,王铎又连连问出了数个问题,自称是太子的少年顿时汗流浃背,一个也答不出来,王铎拱拱了手:“三位大人,本官的话问完了。”   当王铎回到座位时,各个大臣心中已经有了认定,许多人也和赵之龙、徐久爵、张拱日三人一样汗流浃背起来,他们在皇帝断绝消息的那几日,也无不把这个自称是太子的少年当成了储君人选。   蔡忠、陈子龙、顾锡畴三人又是对望了一眼,此时不需要锦衣卫的证人出场就可以断定太子是假,不过,既然两案并成一案,该走的程序肯定要走,还是由蔡忠开口:“好,下面请锦衣卫的人证出场。”   巴达礼被请了出来,三名主审介绍了一下巴达礼的身份,当听到巴达礼是蒙古人王爷时,外面许多人都群情激动起来:“打死他,打死这个鞑子。”   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大明军队每次对上鞑子兵马几乎都是大败而归,这让大家对于鞑子的恐惧越来越深,即使是江南也不例外,经过皇帝这次对鞑子的大胜,恐惧化成了愤恨,听到一个鞑子大官就在这里,许多人恨不得将之直接扒皮剥骨。   “肃静,肃静。”蔡忠连用惊堂木拍着桌子,才把外面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第140章 惊鸿一瞥   “土谢图王巴达礼,你曾对锦衣卫道鞑子摄政王多尔衮曾亲自挑选了一人扮作太子,以扰乱我大明朝纲,你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个人?”   被这么多人喊打喊杀,巴达礼吓得脸色苍白,听到蔡忠的问话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了一下,马上道:“对,就是他,我还知道,他屁股上有一个黑痣,错不了。”   巴达礼的话一出口,刑部大堂内外顿时一片哗然,怀疑是一回事,亲耳证实又是另一回事,各人的恨意马上就转到了那名少年身上。   “呸,这个鞑子走狗。”   “杀了他,杀了这个鞑子走狗!”   ……   “肃静!肃静!”蔡忠死命的怕着惊堂木,下面的声音才平息才来。等于大堂内静止,蔡忠才用手指向中间的少年:“左右衙役,给我将他拿下查验。”   “是!”两名衙役如狼似虎的走向少年。   “脱,把他的裤子脱下来”王福身边一名二十岁左右,长得尖嘴猴腮的青年兴奋的跳了起来,除了这名青年,其他人也是一脸兴奋之色,让王福感到一阵恶寒,这个时代怎么这么多人喜欢看别人的屁股。   明代男风盛行,这个假冒太子的少年又长得清秀,能够白白看一回屁股,这些观看的人当然兴奋,连里面正坐在两旁的许多官员也一下子伸长脖子,天知道是想查验少年屁股上究竟有没有黑痣,还是纯粹是想看一回少年的屁股。   感受到四周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又看到两名牛高马大的衙役向自己走过来,中间那名假冒太子的少年脸色一下子变得刹白一片,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各位大人,小人愿招,小人并不是太子……”   “且慢。”堂上蔡忠出声止住了两名衙役,道:“你即不是太子,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太子,身上那件龙纹内衣又从何处而来?”   “回大人,小人姓王,叫王之明,乃驸马都尉王昺的侄孙,叔爷一家因去年流寇进城后没有拿出足够的银子,叔爷被流寇夹棍活活夹死,一家人也四散,小人侥幸逃过一劫,后来流寇战败,撤出京城,听说鞑子又要来,小人也想逃出京城,只是手中已无银钱,才到叔样府上随便拿了一些东西当作盘缠,其中就有这件龙纹内衣,南逃途中,遇到鸿胪寺卿高大人家的仆人穆虎,就是他唆使小人冒充太子,小人当时囊中羞涩,只想骗些钱财,这才鬼迷心窍,假装太子,还望各位大人念在小人初犯,向皇上求情,放过小人一次。”说完这些,少年已经是泪流满面。   少年的突然招供,无疑已经自承自己不是太子,许多原先被蒙蔽的大臣一面羞愧无比,一面又怕皇帝追究责任,顿时如坐针毡。   “来人,把穆虎抓来。”   “是!”几名刑部捕快拿着刑部尚书顾锡畴亲自批下来的海捕公文走出大堂,翻身上马,向鸿胪寺卿高梦箕家中的方向急驰而去。   事到如今,这名少年的身份总算弄明白了,只是他的招供明显与锦衣卫的指责不符,蔡忠等到捕快拿着逮捕穆虎的公文出去后,重新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王之明,你说假冒太子只是为了骗钱,可是锦衣卫指责你是鞑子派遣过来特意扰乱大明朝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冤枉啊,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并无人所派,还望各位大人明察。”王之明大声喊道,他并非笨人,若是真承认是满人所派,恐怕就是想死也不得好死,只是他先前却没有想过,冒充太子是多大罪名?   “脱裤验看,脱裤验看。”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又起哄起来。   “呸,不要脸。”一声清丽的声音在王福耳边响起,虽然夹杂在许多起哄人的声音中,王福听得清清楚楚,他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离王福数步远的地方站着两名一高一矮,身材苗条,穿着一青一白儒衫的青年。   从王福的方向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两人的侧面,这两人从样子上看,倒象是富家公子和书僮的关系,只是王福刚才明明听到的好象是女声,而且两人的前胸总觉得鼓了一些,再看她们侧面脸蛋上的肌肤太过细嫩,那名矮个子还有耳洞。   原来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妞,王福哑然失笑,没想到古代还真有人女扮男装出门,不过,这两个女人的装扮明显不怎么高明,只要细心一点就会被人发现,大概只能自欺欺人吧,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人的身边非但没有人挤上去沾便宜,反而留出了不少空隙。   王福身边也有不少空隙,不过是好几名侍卫维持的结果,想起后世的公交色狼,王福暗自纳闷,难道大明男人的道德如此高尚,因为看出两人是女子才故意留出空隙。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那名穿着青衣,个子稍矮的女子不知是否感觉到王福的目光,突然转过头,口中恶狠狠的威胁道。   青衣女子一转头,王福顿时将她的面容看清,瓜子脸,杏眼桃腮,鼻子挺直,肌肤白嫩,一幅娇憨模样,活脱脱一个美人胎子。   王福露出一丝笑意,对这名青衣女子的话并不在意,他自觉不会和这名青衣女子产生什么交集,转头重新向刑部大堂看去,倒是几名侍卫听到了青衣女子对皇帝不恭的言语,用眼睛狠狠的瞪了过去。   里面两名衙役已经把王之明按倒在地,正扒开他的下裳,将屁股露了出来,外面观看的人虽然离刑部大堂的门还隔了一段距离,即使要看也看不太清楚,只是在里面那名少年下裳被扒下的时候,外面还是传来无数的惊叹声。   “好白的屁股。”   “好嫩,他干吗要去冒充太子,若是做相公,还怕不门庭若市?”   ……   “呸、呸、呸,好不要脸。”那名青衣女子见王福不搭理她,也自觉无趣,正扭头时,却正好看见那名少年的下裳被两名衙役扒掉的一幕,顿时又马上将头扭向王福这边,嘴里也不知道骂谁,王福自然也没有兴趣看一个男人的屁股,两人的目光刚好撞在一起。   “咦,我看你怎么好象有一点面熟。”   若是这句话从王福口中说出来,绝对有轻挑的意味,可是说出这话的却是这名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子,王福一愣,他可不记得与这样一个女子见过面。   “不是他,此人没有那么胖,再说他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青衣女子摇了摇头,小声的自言自语,王福只看到她嘴唇微动,却是什么也没有听清。   “报,各位大人,此人屁股上果然有一颗黑痣。”衙役大声的报告道。   “真有黑痣。”   “杀了这个鞑子奸细。”   “杀他太便宜了,千刀万剐才对。”   “对,千刀万剐。”   ……   观看热闹的人又群情汹涌起来,陈子龙、顾锡畴、蔡忠三人低头商议了一会儿,又向下面一直观看的马士英、赵之龙等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取得了共识,陈子龙很快笔走龙蛇,写好判词,顾锡畴、蔡忠两人看过一遍,就此由蔡忠宣判:“查案犯王之明一人,仍驸马都尉王昺侄孙,王之明身为皇亲,本应维护朝廷纲纪,却自甘坠落,听从鞑子指使,冒充先帝太子,企图扰乱大明朝廷,证据确凿。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堂审理完毕,具体判决将呈送皇上之后再作决定,退堂!”   “冤枉,小人没有受鞑子指使。”王之明大喊起来,不过,无人对他的喊冤感兴趣,数名衙役直接将他带出去,各个官员也开始陆续退堂。   没有当场判决,许多观看热闹的人很不满意,不过,总算证实了假太子真是满清派来的卧底,许多人还是觉得认听得值得,嘴中免不了对那个王之明破口大骂。   看到官员都已退堂,观看热闹的人也开始逐渐散去,刚才那名尖嘴猴腮,大声叫好的青年,目光突然扫到那两名女子站立之地,目光一滞,和后面狐朋狗友的两人使了一个眼色,朝着两名女子的方向走去。   刚到近处,尖嘴青年脚下好象是突然一绊,向那名高个的白衣女子背上倒去,那名白衣女子向左边一迈,刚好避过。   眼看着自己要倒向地上,那名尖嘴青年急忙刹住身子,只是他的腿不知为何突然一痛,力量全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老爷,那名女子好高明的功夫。”马秉杰在王福面前低声说道。   白衣女子仿佛听到马秉杰的话一般,扭头望了过来,一幅清丽如仙的面容出现在王福眼前,尽管后世见惯了各种明星和选美节目,王福发誓,哪怕是所有明星的美丽都不及眼前女子的万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的言语也远不及形容眼前女子的美丽。   在王福和其侍卫脸上转了一圈,白衣女子眉头轻轻一皱,拉了一下稍矮的青衣女子衣袖,两人就这么飘然而去,等到另外两名混混将摔了一跤的青年扶起来,两名女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错觉。 第141章 满人心态   “人呢?”   三名混混模样的人扭头四望,只是再也找不到人影,那名摔了一跤的青年看了看王福,记起刚才王福好象就站在他身边,正想走过来向王福询问时,一名侍卫将他的去路拦住:“走开。”   三名混混这才发现王福的身边还隐约围着五六人,每人都是精壮汉子,而且腰间鼓鼓的好象藏着兵器,对比了一下实力,三名混混顿时打消了向王福询问的念头,只得悻悻离开。   虽然只看了一眼,那名白衣女子就消失了,王福心中却涌起一股怅然的感觉,若是前世,王福只是一个刚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时,被这样的女子看上一眼,升起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稀奇,可是现在,他穿越到这个这里已经大半年,不但成为皇帝,而且可以说从尸山血海里走过,可是刚才那名女子只看了自己一眼,自己竟然也会生出一种不敢比肩的念头。   “老爷放心,刚才我已派出两人跟下去来了,只要找到她们的落脚点,老爷要见到她们还不是轻而易举。”马秉杰仿佛知道皇帝的心思一样。   王福摇了摇头,他内心中尚没有那种要独霸天下所有好东西的心态,半年多来,王福在各个大臣面前尽显出杀伐决断,凌厉无比的一面,天知道他们的皇帝只是因为有了先知,一切不过为保命挣扎而已,骨子里其实只是一个来自后世,手上根本没有染过人命的无辜青年。   马秉杰不解的眨了一下眼,他没有明白皇帝摇头的意思,一时不知是否要将派出去的两人撤回来,只是马上他就不用烦恼了,一名侍卫匆匆赶了过来,对他附耳说了数句,马秉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出了什么事?”王福问道。   “老爷,属下派出去的两人被人打晕了,丢在道路旁。”马秉杰不安的道。   “被打晕,人有没有事?”王福眉头轻皱。   “人没事,已经救过来了,只是要追查的那两名女子已经无影无踪了。”   “人没事就好,回宫吧。”   马秉杰松了一口气,两名侍卫被打晕,虽然很有可能是跟踪那两名女子所为,也有可能是冲着皇帝而来,他本来就有劝皇帝回宫的打算,见皇帝提出来,正中下怀:“是,老爷。”   一路上,马秉杰等一众侍卫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路上会被人袭击,幸好,一路直到皇宫也平安无事,王福刚在宫中坐下不久,内侍来报:陈子龙、蔡忠、顾锡畴三人求见。   王福差不多也知道他们要来干什么,轻轻颌首:“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三人就在内侍的引导下进来,行过君臣之礼后,蔡忠首先向皇帝呈报:“禀皇上,目前太子一案已经有了结果,臣等已经查明,太子系假冒,实为原驸马都尉侄孙王莴之孙,因受满清摄政王多尔衮所使,才假扮太子,以扰乱我大明朝纲,具体审讯过程在此,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决断。”   蔡忠说完,手中已呈上一本厚厚的卷宗,内侍接过,交到王福手中,王福自始自终都在审讯现场,略略翻看了一下就放下:“既然各位爱卿已经审讯清楚,朕没有不相信之理,如何处置,不知各位爱卿有何章程?”   鉴于此案关系重大,三人虽然要呈给皇帝作决定,只是自己不可能没有预案,听到皇帝的话,蔡忠不慌不忙的道:“禀陛下,臣等以为,主犯王之明罪不可恕,当处剐刑,以警示后人;同犯穆虎、李继周,杨进朝三人助纣为虐,当处斩刑;鸿胪寺卿高梦箕教仆不严,事后又不经详察,冒然将假太子传得沸沸扬扬,导致朝纲震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革除其职,削职为民;至于其余曾到兴善寺朝拜假太子之大臣,只是受到蒙蔽,臣等以为皇上当令其反省,罚俸三月。”   一剐三斩,加上一名官员免职,处罚不可不谓严厉,只是对于一件差点颠覆整个朝庭的案件来说,这样的处罚简直是连雷声大,雨点小都不算,尤其是不少大臣和勋贵们更是在皇帝消息断绝其间联手逼宫,差点让这个假太子当上了监国,只一句受到蒙蔽带过,罚俸三月,根本不痛不痒。   陈子龙、蔡忠、顾锡畴三人如此处理,自然也是有所苦衷,朝中官员经过东林党人大批辞退后已是不足,这次又牵连到大半官员,若是处理重了,朝中就要没人了,就是临时补也来不久,这当然不行。   王福没有马上表态,大明官员一直不足是事实,最高时官员也只有二万多人,以二万多官员统治数亿人口,如何管得过来,所以大明层几乎毫不例外的掌握在士绅手中,各级官员无论是征粮,征发劳役,如果没有当地士绅的支持,几乎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甚至许多地方,这些本应朝廷所承担的责任,干脆让当地士绅包办,这造成了层层盘剥,朝庭收一份赋税,百姓要付出的数倍甚至上十倍于此。   地方如此,京城也是如此,六部官员至少有三分之一缺额,再减少一半,三分之一缺额就要变成三分之二了,王福就要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历代以来,真正的忠臣良将本来就少,大部分人都是抱着投机的心态,要不然那些忠臣良将就不会千古留名了,这个时代,若非王福穿越过来,大批人更是抱着投降的心态,王福更不会指望满朝文武都对自己忠心耿耿。   三人有点忐忑不安,不知皇帝会不会嫌处理轻了,可若是大搞迁连,只会便宜现在的满清,大明朝纲就真的要乱了。   “恩,就如此吧。”   “是,臣等遵旨。”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久,各个大臣就知道了皇帝的旨意,原先那些拜见过假太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抹过一把冷汗后齐呼皇上圣明。   三日后,王之明身受剐刑而死,穆虎、李继周,杨进朝三人也被处斩,轰动一时的太子案就此告结,对于剐刑,来自后世的王福总觉得太过残忍,可是依王之明犯下的罪行,王福就是想减刑也不成。   在王福干脆利落的处理了假太子一案时,多尔衮眼下却有点焦头烂额,得知多铎全军覆没,满清上下都极为震动,许多人重新开始对大明敬畏起来,一部分满清贵族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返回关外,一部分人却打算向多尔衮的地位发出挑战,让多尔衮辞去摄政王之职。   想回关外的满清贵族以礼亲王代善为首,想让多尔衮为多铎失败负责,辞去摄政王之职的贵族以郑亲王济尔哈朗为首。   代善不必说了,他是努尔哈赤的次子,当初努尔哈赤将太子诸英废除时,立代善为太子的呼声很高,后来因为努尔哈赤嫌代善对待自己儿子太过严酷,又有人造谣代善与努尔哈赤大妃有染,代善才没有立为太子。   努尔哈赤死后,代善与皇太极、莽古尔泰、阿敏同为四大贝勒,莽古尔泰、阿敏先后被皇太极所废,唯有代善因为表现乖巧,表现得对皇太极忠心,才没有被废,事实上,代善的野心在努尔哈赤诸子中算不大的一人,他至少曾有二次机会取得满清的主导权,两次都放过。   一次自然是在努尔哈赤死后之时,当时支持代善的人最多,他若是硬要和皇太极相争,皇太极不一定可以争过,不过,这样一来,代善并无皇太极的手腕,内部发生火拼的机率比较大,第二次当然是皇太极死后,代善比起多尔衮更有资格当摄政王,代善却亲手处死鼓动多尔衮当皇帝的两个儿孙硕托与阿达礼后,退出了与多尔衮相争。   对于代善来说,他已经老了,而且看到了大清最辉煌的时期,此生已无憾,以满人的人力,继续留在北京实在太危险,满洲才是满人的根本,有从北京掠来的这些财物,足够满人舒舒服服的过一生,何必再冒险。   代善的想法得到许多满清贵族的附和,当时攻下京城,许多满人就打着抢一把就走的主意,若不是汉人大臣的苦劝加上多尔衮的坚持,满人早已退出关外,如今近一半的兵力丢失,许多人相互埋怨的同时,回满洲的呼声高涨起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则是代表着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忠于小皇帝福临,时时担心多尔衮会谋朝篡位,对于多尔衮非常警惕,如今有机会拉多尔衮下马,自然不肯放过。   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兄弟舒尔哈齐之子,舒尔哈齐在努尔哈赤起事时,曾经立下颇多战功,成为努尔哈赤的左右手,不过,舒尔哈齐随着势力渐涨,却不满足屈于兄长之下,曾想依靠明军的帮助谋求自立,最后被努尔哈赤采取断然措施解除了兵权,幽禁而死。   父亲的死,对于济尔哈郎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他从小寄养在努尔哈赤家中,形同努尔哈赤的亲子,与皇太极更是交情莫逆,比亲兄弟更亲,皇太极登位后,济尔哈朗的地位得到极大提升,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因为触怒皇太极,被皇太极解除兵权幽禁,其所部财物人口全部转为济尔哈郎,丝毫不担心济尔哈郎与阿敏是亲兄弟会反对自己,可见皇太极对济尔哈郎的信任。   皇太极死后,济尔哈郎与代善、多尔衮同为三大辅政,地位已经不在多尔衮之下,多尔衮当上了摄政王,济尔哈朗也被福临封为辅政王,或许是接受父兄都太过跋扈的教训,济尔哈郎为人低调,同为两大辅政王,济尔哈郎在多尔衮面前简直是窝囊透顶,主动要求将自己排在多尔衮前面的名次放到多尔衮之下,并要求诸王大臣商讨国事时,只报告多尔衮即可,不必报告自己。他谕令部院各官,以后有事先启知睿亲王,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后头。   不过,济尔哈郎的退让却没有受到多尔衮的感激,多尔衮反而认为理当如此,随着清军入关一路顺利,多尔衮的威望也得到提升,多尔衮对于济尔哈郎和自己地位相同更加不满,他自己的王府壮丽不下皇宫,却借口济尔哈郎王府超标,摆黜了济尔哈郎的辅政王,换上多铎。   济尔哈郎对多尔衮一再容忍,却不代表没有火性,他更担心随着多尔衮的野心一步步壮大,到时无人能制,会自立为帝,这次多铎失败对大清是一个天大的损失,只是却是一个将多尔衮拉下来的绝好机会,济尔哈郎当然不能错过。   对于济尔哈郎,多尔衮却并不担心,以前两人同为辅政王时,多尔衮对济尔哈郎说撤就撤,何况现在,济尔哈郎虽然跳得欢,他只要联合皇太后下一道旨,济尔哈郎就只能老老实实,多尔衮真正担心的是代善,以代善的地位和威望,他只要撤出北京,必定会有大批人跟随,到时大清就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礼亲王府后堂,几名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戏子正在台上伊伊呀呀的唱着戏,台下,留着花白头发的代善和阿巴泰两人一边听戏,一边低声谈话。   努尔哈赤有十六子,阿巴泰排第七,排在前十名的除了两人就还有一个老九巴布泰还话着,接下来就是老十二阿济格,老十三赖慕布,老十四多尔衮、老十五多铎,其他兄弟都已调零,他们或是战死,或是病死,数人还是被自己的父兄亲手处死。   如今多铎生死未卜,即使是活着回来,他的前途也肯定废了,基本可以说,努尔哈赤十六子只剩下六人。   六人之中,巴布泰、赖慕布两人战功不显,地位也不高,阿巴泰虽然地位比代善和多尔衮地位稍逊,可是也战功赫赫,在满人当中不可轻视。   “二哥,你真想回满洲?”阿巴泰问道。   代善点了点头:“我老了,不知还有几年活头,回到满洲的白山黑水,或许能多活几年。”   “二哥,我支持你,多尔衮野心勃勃,一心要一统天下,这如何可能,能够进入北京已是侥幸,咱们满人太少了,这次失败,正是提醒我们不可贪得无厌。” 第142章 争论   “多尔衮野心确实太大,老八曾说大明是一棵大树,根深叶茂,只能一点点削弱,或许五十年,或许一百年后满人可以入主中原,但绝不会是现在,老八要数十年才能做到的事,多尔衮却妄想数年内就做到,如何可能,眼下大明虽然只有半壁江山,可依然不是满人现在能够憾动,老夫死不可惜,却不能让满人的根断在关内。”代善赞同的道。   “是啊,八哥八纵英才,谁又能和八哥相比,十四弟,他还太嫩。”   两人正谈得热切,连台上的戏也顾不得听,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向代善禀道:“王爷,摄政王来了。”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二哥,我要不要避一避?”阿巴泰笑了起来。   “来了就来了,避什么避,我们兄弟俩叙话,他就是摄政王又能怎样?老七,你也不用避了,咱们给摄政王一个面子,出门相迎吧。”代善站了起来,向台上挥了挥手,几名戏子停止了唱戏,从后面退了下去。   “好。”阿巴泰也站了起来。   两人还没有走到前面院子里,多尔衮已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看到阿巴泰,脸上丝毫惊讶的表情:“原来七哥也在,这也好,省得我再往罗饶余郡王府上走一场。”   阿巴泰脸上大为讶然,多尔衮难道还要特意拜访自己不成,脚下不敢怠慢,屈膝下拜道:“参见摄政王。”   多尔衮大赫赫的受了一礼才道:“七哥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   阿巴泰心中愤然,既然是自家人,刚才又怎么不早说,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不快之色,他只是郡王,多尔衮是叔父摄政王,可以见皇帝而不拜,他虽然是多尔衮的兄长,在礼仪上依然要服从多尔衮,多尔衮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经常在礼仪上查找反对自己大臣的差错,连济尔哈朗辅政王的位置也必多尔衮借口王府逾制拿掉,阿巴泰当然不敢不遵。   代善贵为亲王,他不参与最高权力的争夺,地位却是超然,并不需要向多尔衮下拜,将多尔衮让进厅中,分宾主坐下后,代善才问道:“摄政王事务繁忙,今日到本王府中,不知有何见教?”   “二哥太过客气了,多尔衮虽然是摄政王,但在二哥面前永远是十四弟,难道弟弟到哥哥府中坐坐,还非要有什么事不成?”多尔衮笑道,脸上一片轻松的表情,仿佛已从前些日子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多尔衮既然不急,代善自然也不急,大声吩咐王府的奴才准备各种食物和酒水,不一会儿,各种美酒佳肴就被端了上来,烤肉的香味充斥着大厅,相对于中原各种精致的菜肴,满人对于各种烤肉还是情有独钟。   “来,十四弟,尝一尝二哥府中的厨子手艺。”代善热情的招呼。   多尔衮也不客气,拿起桌子上的小刀,割下一块烤得香嫩的羊腿肉大嚼起来,边吃边赞:“还是二哥家的厨子好,小弟府中虽然厨子多,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做出如此滋味。”   代善仿佛漫不惊心的道:“十四弟,这中原的菜式虽然精致,可是要说管饱,够味,还是咱们老满洲的特色。”   多尔衮将手中割肉的刀子放下:“二哥的话小弟明白,听说二哥想回老家,不知可有此事?”   代善一愣,他没想到多尔衮会就这么直接提出来,只得点头:“不错,我是有这个打算,十四弟,大明太大了,大到远非我们满人能够吞下,从父汗起兵以来,我们与大明交战数十年,大明从无胜绩,可是依然不倒,我们却不能失败,只要失败一次就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十四弟,放手吧,把族人都撤到满洲去,那里才是我们的根本。”   多尔衮叹了一口气:“二哥,你糊涂了。”   代善脸色一黑,他被封为礼亲王后,谁敢当面指责他,没想到多尔衮竟然如此不客气,他不服的道:“多尔衮,我对你好言相劝,如何糊涂了,我看糊涂的是你,我知道你一心想做出超过老八的功绩,老八在时,也没有攻下过大明京城,如今你做到了,可是由于你的野心,我大清一半精锐已经葬送,难道这些还不够,想让我大清彻底灭族吗?”   阿巴泰看到两人大吵起来,心中暗自高兴,多尔衮自皇太极死后,越来越专横霸道,阿巴泰早就对其不满,如今有代善冲在前面,他很乐意看到多尔衮也有难堪的时候,嘴里假意相劝道:“二哥,十四弟,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话慢慢说,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多尔衮瞪了阿巴泰一眼,阿巴泰顿时感到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多尔衮完全看穿,背上冷汗淋漓,讪讪的回到位置。   多尔衮也不理会阿巴泰,他目光直视着代善:“二哥,我说你糊涂了并没有说错,你以为我们满人回到满洲就安全了吗,大明大,满洲小,你说的没错,大明可以不停输,而我们输一次就会元气大伤,再输一次就可以亡族。以前我们能一直赢,那是因为我们小而强,而大明大而弱,可是二哥,你没有发现,现在一切已经变了吗?”   “有何改变?只要我们回到满洲,一切就都没有变。”代善不服的道。   多尔衮摇了摇头:“变了,变的不是我们,而是大明,你什么时候听过明军会死战不退了,你什么时候听过明军的火器在我们满人骑射面前能沾便宜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大明皇帝竟然不躲在宫中,御驾亲征……”   多尔衮一连串的反问让代善哑口无言,代善也详细询问过战事的经过,得到的结论让他感觉到恐惧,数万名满蒙精锐竟然攻不下两个小山头,满人引以为傲的骑射在明军的新战法前面无计可施,正是这种恐惧让他下决心要回到满洲,满洲的白山黑水是满人天然的保护。   “二哥,你对现在的弘光帝如何看?”   “如何?”代善沉默下来,照那些汉臣的说法,弘光帝不但贪财好色,而且昏馈无比。 第143章 暴雨前的平静   不过,若是真照那些汉臣所说,弘光帝如此草包,大清南下的精锐又如何会败在他手中,那可是整整超过五万的大军,据说多铎还收降了七八万汉军,那就是十几万人的部队,打的大清十几万军队全军覆灭,如果这样的皇帝还草包,那败在他下面的清军算什么?   “以本王看,伪明的弘光也只算有一些运气。”一向对大明君臣瞧不起的代善不愿夸奖敌人,嘴里勉强应道。   “运气?若是一次两次或者是运气,可是二哥,你可看到这个弘光登基之后做了多少事?擒斩拥立功臣刘泽清、刘良佐两镇,又亲自领兵击败反叛的左良玉,可惜我大清上下都没有看透这个人,还以为南明小朝廷这是自相残杀,这次多铎失败,本王才猛然警醒,伪明弘光帝恐怕早就在准备与我大清的这一战,他擒斩刘泽清、刘良佐,恰恰是消除了内部不安定因素,以便全力与我军作战,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伪帝,二哥你竟然说他是运气,二哥,醒醒吧,如果我大清当真退到关外,不出数年,这个弘光就可以扫平国内流寇之乱,若是中原重新回复一统,二哥,你以为这个伪帝还会容下我们满人在关外逍遥吗?”   代善沉默下来,阿巴泰看到代善有被说动的迹象,心中大急,连忙道:“十四弟,即使伪明不容又怎样,自父汗起兵以来,明人又何曾对我们相容过,我们非但没有灭族,反而越来越强大。”   “七哥,那是我们满人的运气,正碰到明人最虚弱之时,若是现在我们仍然回到关外,坐视中原被汉人统一,以中原汉人的人力物力,可以轻易组织出数十万大军奔赴关外,到时满人难逃灭族之危。”   “十四弟未免说得太危言耸听了。”阿巴泰冷笑道。   “事关整个满人生死大事,你说我危言耸听也罢,只要有这个可能就不得不防。”   代善迟疑起来:“十四弟,可是如今我们满人元气大伤,在中原还能站住脚吗?”   “二哥放心,眼下京城除了二万满人精锐,还有十多万满人子弟,我满人子弟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弯弓射箭,有划出来的田庄,所有满人都不用担心生计之事,这十多万满人子弟当中至少可以再选出一万多人作为京城护卫,而二万满人精锐可以全派出来,只要压住山东、山西两省,大清完全可以利用蒙古人、汉人组成的军队与明军交战,到时流血也只是汉人和蒙古人的血,而满人完全可以休生养息,只要有十年时间,我满人又可以重新强大起来。”   多尔衮的话语透出强大的自信,代善不由点了点头:“好,多尔衮,我就暂且听你言,不回满洲。”   见说服代善,多尔衮大喜,阿巴泰却是大为沮丧,多尔衮紧逼道:“七哥,你又怎么说?”   阿巴泰无奈的道:“既然十四弟如此自信,我当然也不回去。”   “好,二位哥哥,多尔衮敬二位一杯,这一杯是为我满人的前途而饮。”多尔衮举起了杯子,三人都是一口喝下,各自都露出一丝笑意,只是各人的笑容完全不同。   回到多罗饶余郡王府,阿巴泰看到府中已整理出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各个包衣奴才还在紧张的搬着各样东西打包,仿佛要把整个郡王府的东西都带走,他不耐烦的挥手道:“停下,停下,都别整了。”   “阿玛,怎么啦,你不是说马上就要回满洲吗?”二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向阿巴泰询问道,这两人正是阿巴泰的三子博洛和四子岳乐,在阿巴泰的子女中,三子博洛和四子岳乐都非常勇猛善战,虽然年龄不到三十岁,已经立下了诸多战功,眼下都有多罗贝勒的身份。   “回个屁,多尔衮这小子三言两语就将你二伯父说服了,回不成了。”阿巴泰闷声的道。   博洛和岳乐两人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喜色,比起北京舒适的生活,满洲的生活实在是太过艰苦,除了那些老一辈的亲贵,那些成长起来的年轻亲贵根本不愿意重回满洲。   满清的上层还处于半奴隶的社会,家长对子女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听到不用回满洲,博洛、岳乐两人虽然心中高兴,只是看到阿巴泰的脸色,却不敢喜形于色,倒是其余下人奴才听到不用回满洲,倒是一个个忍不停露出笑容。   就在多尔衮说服代善的第二天,宫中传下一道旨意,多尔衮由叔父摄政王变成了皇叔父摄政王,加一个字看起来好象并不意义,两者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只是多一个皇字,无疑更显出多尔衮身份的尊贵,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道圣旨是出自于太后之手,而不是出自于几岁的皇帝之手,只是谁也不敢公然抗旨。这让济尔哈朗一系人马大感沮丧,本来想将多尔衮拉下马,没想到多尔衮的权势还得到增加。   随着多尔衮地位的稳固,北京城因为多铎失败后带来的骚动平息了下去,多尔衮重新派出大军奔赴山东战场,这次他们并不是想向南明进攻,只是想暂时稳住山东。   为了拉拢代善,这次领军人选为代善的第七子满达海,满达海在代善的子女中并不算太出色之人,长子岳托、次子硕托、三子萨哈磷几人功绩都远大于满达海,可惜这数人都以四十余岁的壮年就死去,三子萨哈磷更是子孙皆出色,其孙勒克德浑已被封为郡王,可惜也随着这次多铎的大败而失踪,导致代善一系只能由满达海挑起大梁。   除了满达海,博洛,岳乐两人都是这次出征的副都统,连同一批老将拜音图,石廷柱、巴哈纳、马国柱、索尼……领着二万多满蒙精锐,浩浩荡荡的向山东进发,虽然人数要比上次多铎出征的要少,可是从出征的将领来看,却毫不逊色,这批人也是整个满人的精华所在,若是再有一个闪失,满人的根基可以说会被彻底打垮。   随着这批满人的到来,整个山东在满清手中彻底稳固下来,孔有德、耿忠明两人沦为配角,对于这次战败,两人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惩罚,只是被训斥了一顿后,反而授权他们大誓扩充汉军,连张天禄、张天福这些早先投降多铎的将领也得到好笼络,允许他们在山东扩建队伍。   满人的大败,对于前面那些投降的明军将领不可能没有触动,许多人的意志都出现了动摇,满人在山东实力增强,又允许他们扩充部队后,那些动摇的降军又变得死心踏地起来,对于他们来说,有兵就有一切,他们早已做惯了土皇帝,如今满人允许他们扩充队伍,当然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满人要休养生息,南明又何尝不是如此,双方都没有大战的意思,不过,小规模的冲突却难免,双方的斥候经常越境,总会引起一些拼杀,只是满人很少出动,多数都是孔有德、耿忠明的汉奸军挡住前头,双方互有伤亡,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鞑子南征大军的失败,除了引起满人本身的强烈的震动外,大顺军的震动丝毫不下于满人,随着本身一连串对官军的胜利,官兵无能的映像早已深深映入大顺军脑中,山海关以来一连串的失败,又让大顺军对鞑子产生深深的恐惧,尤其是从京城撤出来的这段时间,大顺军简直全无士气,常常一小队鞑子就能撵着大队顺军逃跑,每天脱离队伍的人数不胜数。   接理来说,鞑子与明军交战,不用看也知道结果,没想到败得却是鞑子,这让李自成和手下都迷茫起来,不知道到底是鞑子战力下降的太快,还是明军突然变强起来,一时也不敢乱动。   弘光元年的三月,一直战火纷飞的中原大地难得的平静下来,各方都在舔着伤口,等待着形式的发展。   四月,西安,仿佛老天睁眼一般,今年的雨水一下子多了起来,原本焦黄一片的关中大地到处是绿色葱葱,许多荒地重新变成了农田,里面的庄稼长势喜人,只要再过二个月,这些庄稼就可以收获,关中重新变成一个粮仓。   可是从四月到收获的这一段时间,正是最难挨的时候,许多农人全完靠到山上挖野菜草根度日,好在雨水充足,经过多年的战争,关中人口减少大半,山上各种野菜疯长,加上自家临时种的一些果疏,农民也还能勉强度日。   农民可以靠挖野菜度日,军队却不行,尤其是战马,单靠吃草料根本不能作战,一匹马所需的粮食比得上几名士兵所需,虽然前一段时间,顾君恩从大明朝廷买到了两批粮食,只是相对于大顺军庞大的军需要,这两批粮食只是杯水车薪。   李自成每天都要和各个文武大臣商量军粮之事,只是却找不到办法,陕西本地的粮食基本搜刮一空了,大部分农民都靠吃野菜过日,地主豪绅几乎被杀光,还有粮食在手的,都和大顺军本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总不能抢自己人吧,若真如此,大顺军马上就要乱起来。 第144章 虚惊一场   解决军粮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出去抢,这本来就是农民军的特点,若是固守在一个地方,大顺军早就饿死或被官军剿了,只是到哪里去抢却是一个问题,山西、湖广都可以纳入目标,若不是张献忠出兵抢汉中,李自成早已作出决定,多半会选择湖广作为目标。   对李自成来讲,朝廷每月卖给他的数万石军粮结成的同盟太脆弱了,随时可以撕破。只是没想到他从汉中再回来时,打得大顺军抱头鼠窜的鞑子却在淮安遭受了巨大损失,这让李自成和一班文武重新迟疑起来,不由回想起当初被官兵撵得东奔西逃的日子。   这天,李自成正在由秦王府改成的皇宫与众大臣议事,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两名小校模样之人骑着快马直向皇宫门外冲来,几名值守的侍卫大惊,喝道:“什么人?站住。”   两人翻身下马,急步台阶上跑去:“前线紧急军情,马上呈报皇上。”   此时值守的侍卫才看到现两名小校背后插着代表传递军情的小旗,只是或许是跑得太匆忙,小旗已经歪斜到一边,值守侍卫不敢怠慢,从小校手中接过传递军情的信件,急忙送到侍卫统领李娃手中。   李娃扫了一眼信件上面的标记,脸色一变,这个标记正是大顺军传递最紧急军情才使用,他不敢私拆,急忙朝李自成议事的正殿走去。   大殿里,大顺军的文武正分成两派,热烈的讨论着大顺军下一步的方向,如果不出意外,今天的议事最终又会是以没有结论收场。   “报,皇上,紧急军情。”李娃的进来打断了众人的争吵,所有的目光一时都转向李娃。   李自成精神一振:“什么军情,快呈上来。”   “是。”李娃连忙将信件送到李自成手上,李自成三两下将信件撕开,快速看了一遍,脸上升起了一股怒气,重重的在旁边桌子上一啪:“岂有此理,吴三桂、姜襄这两个狗贼,欺人太甚!”   对吴三桂怨恨,李自成理所当然,只是这个姜襄能与吴三桂相提并论,在李自成心中,自然也是恨之入骨。   姜襄原来是大明大同总兵,去年李自成进京之前席卷山西,当时姜襄向大顺军投城,李自成依然安排姜襄守卫大同,派了偏将张天琳作为姜襄的副手,大顺军从北京撤出来后,一路丢盔弃甲,姜襄毫不犹豫,马上杀了张天琳向满人投降。   其实也怪不得姜襄当时要投降,大顺军退出山西后,大同等于成了孤岛,若不投降只有等死,何况姜襄出身官宦世家,父亲一度做到大明户部尚书,对流寇本来就看不起,先前只是迫于形式才向李自成投降,眼看李自成被满人一下子打得如丧家之犬,姜襄自然不会对李自成死忠。   姜襄投降时,李自成曾对他颇为礼遇,只是不到几个月就背叛,而且还杀了监视他的大顺军将领张天琳,李自成对他自然也是痛恨无比。   “皇上,发生何事?”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纷纷抢着询问。   “你们看吧。”李自成将书信丢下,牛金星首先接过,这封信件是李过发来的,李自成无子,李过是李自成唯一侄儿,理所当然的成为大顺太子,牛金星将信很快流浏了一遍,递给了宋献策。   自从去年满清派出范文程作为使者想与大顺军联合攻明以来,虽然李自成将范文程扣下,后来又当成礼物送给了南明,但满清不管有没有回应,当真遵守了当初的协议,河南说起来虽然是大顺军出兵收复的,实际上清军根本没有作多大抵抗,而且在李自成抽调军队与张献忠争夺汉中的时候,清军也紧守山西的地盘不动。   可是这种平静就在十数天前被打破,一支清军公然越过黄河,对洛阳附近的大顺军袭击,连杀大顺军数百人,抢动了十几个村庄退走,李过自然不是吃亏之人,马上派出军队进行反击,只是却早已落到清军算计,派出来的军队落入陷井,上千人只回来了数十人。   更让李过冒火的是,清军反而指责大顺军破坏协议,吴三桂、姜襄二支兵马大举渡河,目标直指洛阳,无论怎么看,清军都象早有准备。   大顺与满清之间有解不开的仇怨,和吴三桂更是仇深似海,只是被吴三桂倒打一靶,还是让李过大怒,他一面派兵向洛阳增援,一面派出信使向西安报告。   以河南大顺军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挡住吴三桂的进攻,看完李过的信件,谷可成、马维兴、刘希元等将领纷纷向李自成请战,而刘宗敏、马继光等刚才提议南下湖广的将领则沉默不语,对于清军,大顺军许多将领骨子里还存在恐惧,反而是攻打明军则没有这个顾虑。   “诸将听令:各部马上备好出发事宜,三天后朕要亲征河南,若有谁耽搁时间,莫怪朕不给脸面。”李自成冷冷的道。   “微臣遵旨。”各人的回答参差不齐,李自成不满的瞪了各人一眼,却是无可奈何,大顺朝本来就是仓促成立,加上一路溃败,若不是得到明朝意外的支援,或许现在都已撑不下去,在礼议上自然不能有太多要求。   太原,阿济格得知吴三桂等人越过黄河与大顺军交战,正气得暴跳如雷:“反了,反了,吴三桂这是要干什么,他想造反不成?”   难怪阿济格如此生气,去年多尔衮决定联合李自成共伐南明以来,虽然没有得到李自成的回应,而且作为使者的范文程也莫名其妙的落到南明手中,阿济格还是被多尔衮告诫,只要紧守山西即可,若是流寇挑衅,可以坚决回击,但绝不可以挑起大战,而吴三桂率大军越过黄河的动作,明显违背了多尔衮的命令。   “王爷,吴三桂或许不是想造反,他是想自保。”恭顺侯吴惟华道。   吴惟华虽然是汉名,其实却是一个蒙古人,只是原先归附大明,成为大明边将,只是后来随着哥哥一起投降了满清,他身为蒙古人,又熟悉大明的军情,因此很得到阿济格的信任。   “自保?我大清难道亏待过他不成,让他拥有本部的兵马,封平西王,大明可曾如此对待他,这吴三桂不会想向南面的伪明投降吧”阿济格不由怀疑起来。   阿济格身边不过数千满人,既使加上投降的汉人也只有二万多人,而吴三桂的关宁军有五万多人,加上与姜襄联合后,更是膨胀到六万多人,明显是头重脚轻,只是这种配置在多铎南下没有失败前稳如泰山,吴三桂一向乖巧听话,连拆了一万人到多铎帐下也没有推脱。   只是多铎数万满蒙联军一起覆灭的消息传来,吴三桂对阿济格的态度一下子微妙起来,虽然表面上尊敬,阿济格却总感觉吴三桂的心思一下子变得难予捉磨,这次吴三桂的擅自行动,更是让阿济格觉得自己明白了吴三桂的狼子野心。   “王爷,吴三桂绝不可能向南明投降,先别说吴三桂自己的家人全在京城,他能否舍弃,就算他肯舍弃,关宁军的根基在辽东,只要他向南明投降,恐怕军中马上就会乱起来,依奴才看,吴三桂是听到朝廷要闲置他的什么风声了,这才故意挑起事端。”吴惟华道。   前段时间朝中确实有许多满人贵勋担心吴三桂实力太强,想要将吴三桂闲置的声音,甚至连阿济格也持这种想法,关宁军紧紧的抱成了一个团体,比起其他投降的汉军来说实力太大,就象一只恶狼,若是主人压制不住很可能就会反噬。   阿济格听得点了点头,头痛的问道:“若如此,本王该如何处理?”   “王爷不妨命令吴三桂马上停止向河南的军事行动,亲自到太原来解释这次为何要攻入河南的原因。”吴惟华建议道。   “这个吴三桂早已解释过了,是一支流寇先进入他的辖区,他逼不得已才带兵追击。”   “王爷放心,你有摄政王节诸前线大军的权利,若是吴三桂不来,除非他真敢造反。”   “好,本王马上下令,看他吴三桂是否真敢不听令?”   洛阳外围,尘烟滚滚,一支大军正在向洛阳的方向杀来,城头上的大顺军紧张的注视着,洛阳虽是坚城,可是由于大顺军以前的进攻,城墙已经有不少地方残破,加上兵力只有五千人,能否守住,实在没有把握。   正当守城的大顺军将领正在祈祷援军快来时,前面的烟尘突然好象掉转了方向,离城越来越远,守将擦了擦眼睛,怀疑是不是看错。   “大人,快看,敌人好象走了。”他身边的亲兵也嚷了起来,接着城头其他士兵也发现,虽然不知为何敌人还没有到城下就走,却不妨碍他们欢声庆祝起来。   “王爷,洛阳空虚,为何不攻下洛阳再走?”一名总兵不解的向吴三桂问道。   吴三桂笑而不语,旁边的方献廷哈哈一笑:“夏总兵,王爷又不是要和流寇真打,只不过要让多尔衮明白,王爷不可能离开关宁军。”   “原来如此。”那名夏总兵点了点头,只是脑中多了一个念头,王爷不想打,难道流寇就会不打不成,这次行军会不会惹出一场大麻烦? 第145章 交易   听到围攻洛阳的清军退军,李过松了一口气,清军倒象是过来游玩一番似的,不过,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哪有那么便宜,李过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不但没有停止调集军队,反而加快调军的速度,在吴三桂退军数天之后,一支两万人组成的大顺军就杀向山西,连连攻城拨寨。   大顺军号称百万,只是现在真正能打的其实也就七八万人,当初李自成迎战吴三桂时,大顺军要强上不少,能征善战之卒至少超过二十万,只是李自成迎战的兵马不过六万,若是李自成有耐心,将二十余万强兵老卒全部调集起来,即使吴三桂与清军联手,鹿死谁手亦未可知,这六万兵马一败,大顺军马上起了连锁反应,呈雪崩之式,结果许多大顺军的强兵老卒根没有发挥战力就冤死在清军的追击下或者自行逃散。   李过调集的二万人几乎是河南能拿出来的最大力量,全是大顺军精锐老卒组成,由国舅高立功和李过亲领,分成两路,互相呼应,一入山西就将整个山西搅得一片大乱。   这种情况下,阿济格就是再不想与大顺军交战也不成了,满人可以让出河南,却不可能让出山西,山西的重要性对于满人来说远大于河南,是目前能够给清廷带来最大收益的地方。   山西虽然土地不如江南肥沃,可是矿业丰富,各种手工业和加工业发达,论起财力就是与南方最富裕的省份相比也不逊多让。   数百年山西来一直充当大明与蒙古的边贸场所,本来就积攒了大量财富,明末时,随着满人崛起,山西商人更是依靠与满人的联系,大发战争财,他们一方面向草原上输入朝廷严禁的铁器、药材、甚至是各种直接的武器装备,换取满人出产的人参、皮毛、从中原抢来的金银,短短数十年间,山西形成以范家为首的范、二王、靳、梁、田、翟、黄八大家,这些人无不是靠着与满人的交易大发其财。   满人是大明敌人,这些商人做起事来却是毫无顾忌,满人一天比一天强大,与他们从中原抢来的物资都能通过山西商人及时换回各种战略物资不无关系,可是说这些山西商人就是依附在大明身上的吸血虫,并用血管输送给大明的敌人,通过吸食大明血肉,不但让满人从一个小部落日益壮大成可以威胁整个中原的强势军团,中间的商人也变得财大气粗。   大明上下不是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无奈无论是驻守的兵将还是当地的官员,都被这些商人用银子喂饱了,查过几次都不了了之,山西商人唯一受到的一次大的损失,无疑就是去年闯军席卷天下之时,当时整个山西都落入闯军手中,不过,这些山西商人手眼通天,和闯军也有交情,他们不但卖兵器,药材给蒙古人,满人,也卖给各式各样的义军,在捐献出大笔军资后,又加上李自成急于进攻北京,除了一些小商家,大部分大商家都保存了下来。   满人入关拿下山西后,这些山西商人不但得到了安全保证,而且还得到了政治上的好处,顺治亲自在紫禁军接见他们,将范、二王、靳、梁、田、翟、黄八大家封为皇帝,许予各种顺利,让其继续为满人服务。   八大皇商不负满人的期待,他们的关系网络早已覆盖各地,虽然中原战得热火朝天,这些人依然可以用金银变出各种满人急需的物资,满人这一年来能在关内站住脚,这八家商人贡献巨大。   如今大顺军又重新杀了回来,想起上次所受到的损失,山西商人都心有余悸,他们一方面放弃南面生意向北面跑,一方面就催促满清朝廷赶快进兵,至少要将大顺军赶出山西。   自山海关打败大顺军后,关宁军一直将大顺军撵兔子一样撵着跑,若不是因为潼关挡着,又加上清军将红衣大炮都调集给多铎,吴三桂相信,关宁军早将李自成灭了,对于大顺军的战力,关宁军上下未免有几分轻视。吴三桂根本就没想到大顺军竟然敢进入山西,吴三桂本人甚至应阿济格相招跑到了太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吴三桂从太原返回时,大顺军已经相继攻下泽州、潞安以及诸多县城,关宁军要想一时半刻将大顺军赶出去根本不可能,让吴三桂感觉到麻烦的是李自成的大军正在从陕西调出来,李自成并没有与李过、高立功两人汇合的意图,而是从延安方向出发,准备渡过黄河从西面向山西进攻。   无奈之下,吴三桂只得亲自领兵准备迎战李自成,而留下一部分兵马和姜襄合作,对付高立功与李过。   这次进入山西,大顺军并不死守城池,除了因为吴三桂先行挑衅外,主要还是为了措施军需,大顺军攻下一个城池,往往将城中物资搬空之后,马上攻向下一个城池。这种蝗虫一般的战法,让姜襄和关宁军都疲于奔命,更主要是对山西的经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不但那些大小商人受不了,就是清廷上下也都急得跳脚,拼命催促阿济格、吴三桂加紧对大顺军征剿。   对于大顺军与满人突然之意暴发出来的战争,王福自然是乐得其成,为了鼓励大顺军与清军作战,朝廷还秘密加大了售粮的规模,并将一部分火绳枪也以大顺军能够接受的价格卖给他们。   这批火绳枪正是从羽林卫手中换装下来的,随着军器局的生产走上了正轨,大明每月燧发枪的产量已经跃升到每月三千多支的规模,经过数个月的积累,羽林卫迎来一次大换装,其中有七千多支火绳枪换了下来。   这些火绳枪质量尚可,大多数只开了数十枪,由于保养得宜,基本上还和新的差不多,明军对火器还有巨大的需求,这些火器本可以流向羽林卫外的部队,可惜火器对后勤太过依赖,而且费钱,除了羽林卫,王福已不打算在其他军中大规模推广火器,这部分淘汰下来的火绳枪便成了鸡肋。   如今大顺军与清军的战事一起,刚好需要大规模的军械,朝廷正可以将这批军械买给他们,至于以后大顺军会不会拿这批火枪与明军作战,王福并不用担心,以大顺军的能力,没有朝廷供给火药,他们自己绝对无法大规模供应火药,至多打个几次就要成为烧火棍,何况若用燧发枪的羽林卫若是不能击败用火绳枪的顺军,王福干脆把羽林卫解散算了。   军器局是一只吞金的怪兽,虽然几乎将工匠的工资压到了最低,可是生产用的煤炭、矿石、铁、木炭、硝石、硫磺……无不需要钱,尤其是硫磺大部分需要从海外购入,价钱更是海里去。   以前军器局半死不活时,朝廷每年尚需要近百万两银子投入,如今军器局改进了生产方式,各种武器产量大增,单是半年多的时间,王福就投了进两百万两,当然,换来的成绩也是可喜的,半年时间军器局生产了一万多支燧发枪,数十万枚手雷,子弹数百万发,大小火炮近百门。   南明一年的赋税不过七百万两,虽然王福手中还有一点存银,可是用钱的地方太多,如今顾三麻子的船队每月能够带给王福十万两左右的进项,只是光硫磺一个月的交易就需要十几万两,王福每月还需要掏银子补贴,若是不拓宽财政,增加进项,光是一个军器局就能让南明的财政拖垮。   与大顺军的交易还是见不得光,这些东西都是秘密进行,南京码头上,一船一船的东西悄悄向上方启运,船上装载的是大米、布匹、药材、武器……换回来的是一船船的真金白银还有几乎相当于白银的盐货,这些船只混杂在各种运输煤、铁、矿石、硫磺等庞大船队里,毫不起眼。   前几次与大顺军的交易,朝廷得到了近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扣除各项费用,纯收入就达到了七十多万两,却远没有这次多,光是七千余支火枪就卖了近五十万两白银,加上弹药,又是数十万两,其余东西加起来也和火枪差不多,不得不让人感叹,还是军火的利益大。   如今军器局生产一支燧发枪的成本只需要二十多两,卖一支火绳枪,完全可以生产出两至三支燧发枪,可是就这个价格,顺军还是欢喜异常,大顺军的工匠也可以打造火枪,可是威力远没有明军用流水线方式生产出来的大,而且生产一支火枪的价钱也不比从明军手中购买的便宜,当初听说可以从朝廷手中买到火枪时,顾君恩还将信将疑,以为朝廷肯定会给一批破烂货,没想到一试之后比自己做的要好,马上作主,将这批火绳枪全部购下。   进入五月,关宁军陡然发现,与他们作战的大顺军越来越强,甚至火器数量还胜过他们,实在大为郁闷,又百思不得其解。 第146章 榆林贼(一)   茂密的榆树林里,突然响起一阵蝈蝈的叫声,马上另一处地方也响了起来,数声之后,两边的蝈蝈叫声都停了下来,各自钻出数名黑影,多是一些精壮的汉子,身上衣服有点破旧,其中一方拥着一个双眼被黑布蒙着,双手反绑着的人。   “钱九。”   “陈阿四。”   “怎么回事?”那名叫钱九的人身材肥胖,不负姓钱之名,他疑惑的望着那名黑布蒙着,双手反绑着的人问道。   “这家伙说是朝廷的人,要见我们任老大。”身材高大,全身尽是肌肉的陈阿四不在意的道。   钱九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些,小眼圆睁:“陈阿四,你怎么搞的,鞑子杀人如麻,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要见我们老大岂有好事,直接一刀宰了就是,带他见老大干吗?”   陈阿四摇了摇头:“若是鞑子,我自然一刀宰了,你知道他说是哪边来的。”   钱九恍然大悟:“你说他是从南面来的,南面的官军也不是好东西,你忘了,当年任、张两位老大就是因为被狗官府逼得活不下去,才带着我们进入这榆园,老大肯定也不愿见他。”   钱九所说的任,张两位老大分别叫任七,张七,这伙人就是活跃在山东濮州、范县一带的榆园贼,榆园贼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万历年间,濮州、范县靠近河南,又与南直隶相隔不远,每当天灾人祸之时,活不下的饥民就成群结队的进入榆园,一方面是这里有榆树叶可以当成食物,而且倚仗着茂密的榆林,他们可以傲啸山林,不但躲辟官府的赋税,而且还可以打劫一些大户。   不过,万历年间的榆园贼都不长久,遇到好年景,榆园贼就会散伙,重新化为良民,到了崇祯年间,山东的旱灾频繁起来,加上官绅盘剥严重,榆园贼才成为常态,借着茂密的榆林,加上地下挖得盘根错节的地道,官府剿不胜剿,只得任其行事。   去年中原大地风云变幻,北京短短一个月内换了三任主人,榆园贼也迎来自己的黄金发展期,山东各地先是向大顺军投城,李自成失败后,山东有一段时间处于权力真空期,许多人担心官军和鞑子过来乱杀人,纷纷躲进榆林避难,王福派黄得功攻取山东后,对于以前官府所说的榆园贼本来是想招抚,只是黄得功刚刚占了山东一个多月又被清军击败,赶出山东,招抚榆园贼的想法自然不了了之。   清军占领山东后,为了筹措南下的军粮,对山东进行了更加残酷的盘剥,稍有反抗就家破人亡,许多原本还殷实的家庭也变得一贫如洗,任七,张七两人审时度势,提出驱除鞑子,保卫家乡的口号,更是引得那些因为鞑子而失大部分财产的百姓景从。   加上山东兵力几乎被多铎抽调一空,任七,张任在数月间确实做下了几件大事,接连攻破数座县城,将清廷委任的官吏处死,势力一下子扩展到了朝城、观城、郓城、城武等六七个县,声势浩大,连清廷委任的山东巡抚方大猷也被惊动,急忙发下公文催促地方进剿。   只是当时山东兵力空虚,许多清朝官吏刚刚到任,对于任七,张七两人领导的榆园贼还是无可奈何,不过,这种情况在二万多满人到达山东后发生了改变,清军兵力在山东大为充实,面对清军的重兵围剿,张七,任七两人虽然拼死力战,只是所占县城还是全部丢失,数万大军只剩下数千人,只得仍然躲到榆树林暂避。   山东榆园的情况通过锦衣卫反馈到王福耳中,虽然榆园贼开始反抗的是大明的统治,不过,现在榆园贼针对的却是清军,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王福才指示锦衣卫与榆园贼首领联系,最好当然是南明能够凭借正统的名份将之招安,次也可以直接资助一些兵器甲胄,让他们在清军的后方搞出更大的动静,将清军实力逐步消耗。   陈阿四身边被蒙眼,捆住双手之人正是锦衣卫派出来与榆园贼接洽之人,他一到榆林外围就被陈阿四等人发现,这名锦衣卫确认陈阿四就是自己要找的榆园贼后,并没有反抗就任由陈阿四绑着带了进来。   听到钱九的话,陈阿四点了点头:“若是一般情况确实如此,不过,要是真照他所说,老大一定会见他的。”   钱九大奇:“他说什么,阿四,朝廷狗官素无信义,你可别被他骗了。”   “他敢,若是骗了老子,老子亲手把他剁成肉酱。”陈阿四恶狠狠的道,同时用手推了那名锦衣卫一把:“你是不是真有大量兵器给我们?若是敢骗我们,你死定了。”   “各位放心,这是你们的地盘,只要在下见过你们的老大之后,自然会将兵器送给你们,莫非你们这么多人还怕在下一人不成。”那名锦衣卫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绑着又蒙上眼而害怕,反而激将道。   “谁会害怕你,走,带他走。”陈阿四最受不得激,钱九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只是示意几人留意一下后面,看有没有人跟踪,见人很快返回摇头,钱九也放下心来,数人在林中穿行,时不时要学上几声鸟叫或者昆虫的叫声,得到回应才能继续前进。   行进了快半个时辰,陈阿四才道:“到了,帮他解开。”   那名锦衣卫脸上的黑布被拿了下来,顿时眼前一亮,又闭上眼睛数秒才再度睁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营寨,寨墙,刁斗应有尽有,营寨的后面是连绵的山岭,前面是整块的平地,还开垦出不少农田,田里庄稼郁郁葱葱,长势良好,这样一个营寨起码可以容纳万人,看上去至少经营了数年。   不过,营门口的守卫却不算森严,不少农人正在进进出出,门口还有一群孩子正在玩耍,这名锦衣卫刚想看清楚一点,一人已在他后面重重一推:“走!”   营寨中间一座最大的木屋内,任七和张七两人正在商量军情,任七高大威猛,眼下已是五月,天气不冷不热,他只穿着一件单衣,露出全身肌肉。张七却是高高瘦瘦,身上穿着长衫,倒是有几份读书人的模样。   数月前,任七、张七两人还意气风发,攻占了四个县城,治下民众数十万,拥兵数万,张七甚至以榆林为绿林、新市相比,劝任七以图南阳(光武帝)之业。   可如今不过数月,不但县城丢了个干净,军队也减少到只有五千来人,若不是这座营寨经营日久,他们连落脚之处都没有,这让两人不免感到沮丧。   如今虽然他们数次击退了清军对榆林的进攻,清军也一直没有摸到这座营寨的位置,可是整天躲在榆林中终不是事,他们虽然在榆林开恳了不少农田,可还是不能满足数万人的粮食需求,至于布匹,铁器等等东西都是需要从外面输入,若是不能对清军反击,榆园军内部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眼下义军虽然还有五千人,只是士气低落,武器缺泛,若是冒然冲出榆林与清军决战,无异于自寻死路,两人这些天都在冥思苦想,却毫无办法,除非有外援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报,任头领,张军师,陈老四带回一个锦衣卫想见两位大人。”   “锦衣卫,奶奶的,锦衣卫来凑什么热闹,把他宰了,丢到山沟里。”任七没好气的道,他早年吃过官府的亏,对臭名远扬的锦衣卫更是没有好感,眼下正碰上他烦恼之时,自然不会对锦衣卫有什么好待遇。   “是。”过来传令的士兵转身就要下去。   张七眼神转了数下,连忙喝道:“慢!”   那名传令的士兵顿时不知所措,目光在任,张两人身上打转,不知该听谁的为好,任七有点不高兴的看着张七:“军师,锦衣卫的狗腿子竟然敢来这里,明显是找死,你为何不让我杀他。”   张七对任七附耳说了数句,任七脸上露出一丝不情愿的表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把他带进来吧。”   “是!”这次传令兵总算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还绑着双手的锦衣卫就带到了任七,张七两人面前。   “你是锦衣卫?”   “不错,在下仍锦衣卫百户何超,见过两名头领。”何超丝毫不知自己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脸上很是平静。   何超的名字平平常常,任七和张七两人对望了一眼,也不知是真假,眼中露出一丝怀疑的神色,何超看出了他们的疑虑,道:“在下的锦衣卫腰牌在两位头领手下处,若是两位头领不信,大可以验看。”   任七正要吩咐人将腰牌拿来,张七接话道:“不必了,区区一面腰牌要作假何难,你若没有其他证明,我们只能怀疑你是鞑子奸细,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何超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一百张上好弓弦,二百柄好刀,二十幅甲胄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第147章 榆林贼(二)   “什么?”这下连任七也动容,榆林军现在正急缺兵器,尤其是弓箭,整个军中也不到一百弓,如今眼前此人一出手就是一百张弓,二百柄刀,虽然不知质量如何,只是对于榆林军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张七却是镇定了许多,他更明白天下没有白吃午餐的道理:“何大人,不知我军要得到这批兵器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需要任何代价,皇上有言,鞑子进入中原为的是断我华夏衣冠,使数万万汉人皆为其奴隶,此仇非一家一姓之仇,仍所有汉人大仇,只有能打鞑子,朝廷都会给予支持,眼下这些兵器只是第一次,如果有需要,朝廷会运来更多兵器。”   任七、张七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还有这等好事,张七还以为锦衣卫至少应该让他们效忠皇帝,对于张七这样读过几年书的人来讲,南明到底是正统,能得到朝廷承认是一件好事,只是榆林军不泛对官府恨之入骨之人,他们即杀鞑子也反对明朝官府,若是要向大明效忠才能得到这批军械,恐怕会有很多人反对。   “何大人,当真不需要任何代价?”张七怀疑的问道。   “当然,若是两位不相信,马上就可以跟我去取。”何超肯定的答道。   “慢,榆林外围有大量鞑子军队,你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兵器离这里有多远,我们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设置的诡计,想引我们出去后趁机消失我们。”任七冷冷的问道,他对于何超的身份依然不相信。   何超想摊一下手,只是发现他的手依然被绑着,只得将手放下:“两位首领,榆林外围虽然有大量鞑子没错,可是榆林连结河南,眼下河南是闯逆的地盘,两位头领不妨问一下押我进来的陈阿四兄弟,是不是在西南方向发现在下,何况在下存放兵器的地方也不是在山东,而是在离河南不远的交界,不知两位头领还有什么疑问?”   “在河南,何大人,草民得罪了。”任七拱了拱手,眼下大顺军正在山西与清军开战,清军没有理由在河南方向伏击自己,何况两百把刀和一百张弓并不需要太多人搬运,清军没有必要如此辛苦设伏只会了歼灭自己一只小部队,只是他心中还是奇怪,锦衣卫怎么能从大顺军的地盘运兵器。   任七自然不知道,自从朝廷将火枪卖给大顺军后,双方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这么点物资夹在卖给大顺军当中的物资中,轻而易举。   何超伸了伸手:“两位大人,在下……”   张七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亲手替何超解开手上绑着的绳子。   在榆林军营寨中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何超带着一队人马出发前往取兵器,虽然任七,张七两位榆林军的老大差不多已经相信了何超的身份,只是出寨时,何超依然蒙着脸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取下蒙布。   这次取兵器的行动很顺利,两天之后,一百张弓、两百把刀、二十幅甲胄就到了任七手中,任七只看了一眼就大喜过望,这些兵器的质量居然比任七现在军中最好的兵器还要好上一筹,忍不住一样一样试过,最后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甲胄,任七马上感觉到部下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大头领,你穿上这身甲胄太威武了,就象一个常胜将军。”陈阿四夸赞道。   任七身上穿的可是明光甲,这种明光甲从唐朝开始流传下来,以兜鍪护头,兜鍪两侧有向上翻卷的护耳,兜鍪还缀有垂至肩背用以护颈的顿项;胸甲分左右两片,居中纵束甲绊,左右各有一面圆护,两肩覆盖披膊,臂上套有臂护;腰间扎带,腰带之下有两片膝裙护住大腿,小腿上裹缚吊腿,这种铠甲的结构非常完备,而且重量轻便,防御力却大大的提升。   明光甲名称的由来和胸前及背后的圆护有关。这种圆护以铜铁等金属制成,为了防止生绣,打磨的极其光滑,可以照见人影,在战场上穿明光甲,由于太阳的照射,将会发出耀眼的明光。   明光甲制作不但繁锁,而且价格极高,就是大明军中也只有高级将领才能穿,没想到这二十套铠甲中却有二套。看着胸前闪闪发亮的铠甲,任七心中大感满意,斜眼望着陈阿四:“这次你带回来了一个财神爷,也挑一件铠甲换上吧。”   陈阿四大喜:“多谢大头领。”   榆林军虽然可以打造一些兵器,可是甲胄却是一个精细活,没有十几年功底的老师傅,根本无法打造,榆林军仅有的几十幅甲胄还是攻占县城后从军械库抢来的,以后就再也没有补充,那几十幅甲胄跟前面的甲胄比起来就是一堆破烂。   陈阿四不敢挑那件和任七身上一样的明光甲,而是挑中了一幅细鳞甲,这种细鳞甲完全由铁片组成,重量要比明光甲重一倍,防护能力却比明光甲还有弱上一筹,每走一步铁甲撞击的声音就叮当直响,自然也有一股威风。   另一件明光甲当然是留给张七,看到两人穿上甲胄的威风模样,其余有资格穿甲胄的人也纷纷换上,两名头领加上其余十八名大小头目一齐穿上甲胄,这支原本普普通通,由贫苦农民组成的义军居然有几分正规军的模样。   “两位头领,怎么样,这下对何某的身份还有何疑问?”何超笑语吟吟的问道,心中对两人带着一丝鄙夷,贼就是贼,二十件甲胄就高兴成这样,这样的甲胄已经无法阻挡子弹,特别是穿明光甲的将领,只会成为明军特种兵狙击的目标,穿这样的甲胄若是和明军作战,纯属自寻死路。   “何大人,草民等多有得罪了。”拿人手软,任七这次才算是真心实意的赔礼。   “好说,不知者不为罪。”何超摆了摆手,问道:“不知两位头领有何打算?”   多了百张强弓,二百把大刀,二十幅甲胄,榆林军的实力一下子增强不少,任七和张七看了一眼,低声商议了一起,张七向何超问道:“不知何大人可有指教?”   “指教不敢当,本官以为,若贵军一直困守林中,这数百里榆林即是贵军的庇护所,也是榆林军天然的牢笼,要想打破这个牢笼,贵军就不能不出击。”   “何大人请放心,我榆林军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只拿东西不回报,我马上派人出去探听消息,如果找到鞑子薄弱处,榆林军将立即出击。”任七拍着胸膛道。   “好,本官等着两位头领的好消息。”   数天之后,任七派出的探子回报,郓城只有数百名清军防守,任七闻听大喜,精选一千名精壮的军士,配上最好的武器,由任七亲自带队,在弘光元年的六月初五,偷偷潜出榆林,对郓城发动突袭。   这次出击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郓城重新被榆林军攻破,郓城官吏从县令以下全部都榆林军处死,城中那些投靠清军的大户也被灭了满门,等到清军大队得到消息赶到郓城时,任七早带人撤了出来。   当任七胜利归来数天后,何超再一次出现,很快找到陈老四,这次陈老四很熟练的将何超领到了营寨,和上次一样,何超来的目的依然是给他们送军械,这次他带给榆林军的军械更多,一百张弓,三百把刀,三十幅甲胄,甚至还有一百支火枪。   以后,任七每出击一次,何超隔几天就会出现,给榆林贼送一批军械,军械的量大量小,完全是根据任七他们出击的成果来算,取得的成果大时,何超送得的军械就越多,成果小时,送来的军械则很少。   不知不觉间,任七每次出击都要计算到底能取得多少成果,能从这名锦衣卫手中换到多少军械,榆林贼虽然没有归顺大明朝廷,事实上通过军械的输入,大明完全控制了这支队伍的行动。   即攻下郓城后,榆林贼又先后攻下朝城、观城,每一次胜利,榆林贼的人手都会增加不少,加上何超输送过来的军械,榆林贼越打越强,让清军疲于奔命,每当清军的大军要想进入榆林进剿时,里面层出不穷的陷井和地道足以让所有领兵将领萌生退意。   到了弘光元年八月时,榆林贼重新发展到万人以上,而且武器精良,与清军相比也不逊多让,甚至比起那些投降鞑子过去的原大明兵将还要好上很多,整个榆林绵延两省六七个县,纵横数百里,加上一个水泊梁山也与榆林相连,外面的清军总有满弱之处,榆林贼在各县神出鬼没,将清军骚扰的苦不堪言,有些县城甚至已经被榆林贼攻下过数回,弄得大清官员无不视到这片地区做官为畏途,谁也不愿意去。   山东巡抚方大猷无奈,只得以点名的方式派官,只是被点到的官员无不想尽方法推脱,实在推脱不得还有半路逃跑一途,结果弄得附近数县知县竟然长时间空缺。 第148章 谢迁起义(一)   有道是祸不单行,在榆园贼闹得正欢,满清山东官员正在头痛万分时,山东高苑又发生了一起大变乱,这次变乱比之榆林贼更是凶猛。   山东青城、高苑一带自古是桑芦之乡,当地居民农闲时多从事编席、养蚕,因此日子比起其他地方好许多,即使是山东大旱期间,这里的百姓也能得到温饱,清军统治山东后,先是因为要为多铎调集军粮,在境内大肆征收粮食,几乎将农户大半口粮征收上去,引起了这里的居民的强烈不满,多铎败亡消息传来,高苑一带的百姓拍手称快。   就在高苑百姓都认为可以喘一口气时,为了稳定山东,多尔衮又派出了两万多大军,这些大军的粮秣都需要山东地方供应,这还不止,清廷允许孔有德、耿忠明、张天福这些汉人在山东扩军,各地百姓不但要有被抓丁的危险,而且为了供应新招的大军,更是加了无数苛捐杂税,由于高苑算是山东富裕之地,征收的赋税更重,如此沉重的负担压得许多地方都喘不过气来,整个青城,高苑一带就象是一支火药桶,只要一点就会燃起来。   这天,高苑县衙门前面广场,十数名差役推着四名五花大绑的青年汉子出来,将他们绑在广场上立着的柱子上,很快,四周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许多人悄声议论起来。   “这几人犯了什么事?”   “什么事,还不是交不起税呗?”   “税,税,税,这个狗官就知道向我们收税,总有一天,老子反了他娘的。”问话的汉子愤愤不平的道。   若是其他地方,听到有人说要造反,旁边的百姓恐怕马上就会躲得远远的,只是这名汉子的话落下,旁边虽然有几名百姓缩了缩头走开,其余百姓脸上却都是一片愤然之色。   “嘘,大兄弟,小声点,若是让那些人听到,不死也要脱层皮。”   “呸,不就几个狗腿子吗,他们以前吃着大明的皇粮,转眼又换成了鞑子,真得丢祖宗的脸。”   ……   一名头目模样的差役手举着鞭子,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道:“你们这些穷腿子听着,眼下大清入主中原,征收皇粮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有人不交,这些人就是你们的榜样,打。”   随着那名头目喊声完毕,啪啪的声音响起,四名衙役每人都持着一根长鞭,对着绑在柱子上的四名青年狠狠抽去,只是数下,柱子上的四名青年就全部血肉翻飞,一道道鞭迹深深的映进各人肌肤。   “啊。”围观的人群中一些胆小者连忙将脑袋扭向别处,不敢细看,其他人则沉默不语,人群中数名高大的汉子却是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动手的几名衙役,其中一人几次想拨开人群冲进去,幸好被旁边两人死死抱住。   “丁大哥,这里是县城,千万不能冲动。”两名同伴苦苦的哀求。   这名丁大哥名叫丁可泽,为人豪侠任事,在整个高苑县都是赫赫有名的好汉,今天木桩上绑着的都是丁可泽同村之人,其中一人还是丁可泽要好的堂弟,看到自己堂弟如此被差役鞭打,丁可泽恨不得冲进去将几名差役杀了,救出自己的堂弟。   若是三五个人,丁可泽相信凭着自己的拳脚一人就可以收拾,可是眼前不但有十多名衙役,而且衙门里还有衙役可以随时支援,丁可泽不忍见到自己堂弟挨打的情景,重重的在地上一跺脚,转身离开。   “丁大哥,想开点,丁二哥也不是全然没救,只要措到五十两银子就可以放出来。”   “五十两银子。”丁可泽摇了摇头,若是以前,就是要他拿出一百两银子也不困难,只是现在他搜遍全身也不过几两碎银,不由叹了一声:“我丁可泽平时自认英雄,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堂弟被那些狗官打死?”   “若有不平之事,大丈夫当提剑铲平之,唉声叹气又有何用?”一个声音突兀出现,顿时将丁可泽和两名同伴都吓了一大跳,他们连忙扭头看去,却见身后站着一名神情剽悍,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正斜眼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阁下是谁,跟踪我们有何用意?”丁可泽大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问题是你想不想救出你的兄弟?”   “阁下能救我兄弟?”丁可泽这才仔细的打量了身后之人一下,来人虽然算得上气宇宣昂,只是身上穿得比自己还破烂,根本不象能拿出五十两银子之人:“阁下莫非耍我不成,就凭阁下能拿出五十两银子。”   “哈哈,谁说救人就要用银子?”来人大笑起来。   “没有银子,敢情阁下真是耍我?”丁可泽脸色沉下来。   “可笑,我早就听说过高苑有一名丁姓好汉,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自己遇到了不平事竟然要借银子来摆平,以前的名声难道全靠银子吹嘘出来的。”   丁可泽听得脸上一红,身边的两人却大感不愤:“你是什么人,敢如此破坏丁大哥的名声,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听到两人的指责,来人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报上名又何妨,在下谢迁。”   “谢迁?”丁可汉听得心中一动:“你就是那个单人从京城千里护送韩源韩大人回山东的谢迁?”   “不错,如假包换。”谢迁傲然的道。   “原来是谢大哥,你千里护送韩大人归乡的义举谁不称赞,若是能救出我兄弟,我丁可泽这条命就卖给谢大哥又何妨?”   “好,这才痛快,你跟我来。”谢迁带头向城外走去,丁可泽毫不犹豫的跟着,数人出城后又连走了十余里路,眼看越走越偏,同行的两人害怕起来,其中一人拉了拉丁可泽的衣服:“丁大哥,你莫要给他骗了,我怎么觉得他带我们到这样的地方有一点不安好心?”   “是啊,是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另一人连忙道。   丁可泽瞪了两人一眼:“别胡说八道,在高苑谁不知谢大哥的名声,那位韩源韩大人为官多年,韩家在山东又是有名的望族,行囊肯定丰盛,若谢大哥真是贪财之人,半路早将韩大人害了,又如何会有千里送行的义举,你我三人除了一条命,有什么值得人家掂记?”   “真是谢迁当然不会如此,可要是他不是谢迁怎么办?”   丁可泽摇了摇头:“我闯荡江湖多年,这双眼睛还算有一点识人之明,此人说话时眼神坦荡,不象撒谎,气度更不是一般人学得来,你们别说话,只管跟着。”   三人说话时不由停止了脚步,谢迁回头望了一眼,将脚步放慢,等到三人跟上才重新加快脚步,又行了数里,谢迁才停下来,对三人道:“到了”   望着眼前的一片森林,丁可泽三人眼中都露出一丝迷惑之色,不明白谢迁将他们三人带到这个地方干什么,谢迁微微一笑,嘴里吹出一声哨响,前面顿时草木摇动,一下子钻出了十数人,手里还都拿着兵器。   丁可泽三人着实下了一大跳,莫非这个谢迁……   正当三人胡思乱想之时,那钻出的十余人兴高彩烈的喊了起来:“谢大哥回来了,谢大哥回来了。”   “丁兄弟,走,随我进去。”谢迁伸手作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即来之,则安之,丁可泽三人也只得跟在谢迁身后走进树林,不到百步,丁可泽三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座山谷谷口,谷中人声鼎沸,足足有数百人,这些人或坐或立,多数人手中都持着兵器,正在细细擦试。   一名穿着儒衫,三十岁左右,模样有一点瘦弱之人来到谢廷面前,埋怨道:“大头领,我们晚上就要攻县城,你怎能一个人进城,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所谋之事岂不全要落空?”   “攻县城?”那名身穿儒衫之人一句话就吓了丁可泽三人一大跳。   谢迁对于儒衫青年的埋怨毫不在意:“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军师赵束乡,这位是丁可泽丁兄弟,他有一位兄弟因为交上不税,被差役锁拿,眼下正关在县里大牢,丁兄弟也愿意加入义军共图大事。”   赵束乡大喜:“太好了,赵某早就听说过丁兄弟的大名,有丁兄弟加入,我们简直如虎添翼。”   丁可泽直到现在才知道竟然有一部人在这里图谋造反,打县城的主意,他更是从来没有说过要加入义军的打算,不过,丁可泽还是马上承认了此事:“丁某初来,还请军师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即入义军,那就是同胞兄弟,理当彼此照应。”赵束乡转向谢迁道:“头领,我所有义军三百零八名兄弟皆在此,只要头领一声令下,晚上就可以冲进城,将城中狗官人头垛下。”   “不,现在是三百一十一人了。”谢迁纠正道。   “对,是三百一十一人。”赵束乡歉意的向丁可泽三人笑了笑。 第149章 谢迁起义(二)   对于赵束乡的歉意,丁可泽自然接受,又交谈了数句,丁可泽道:“谢大哥,县城驻有三百兵马,加上衙役又有二百多人,这几天我还见到城中来了十几名鞑子,我们才三百多人,是不是有点少?”   赵束乡以为丁可泽心中有点害怕,心中对丁可泽有一点瞧不起来,不过,丁可泽在高苑县名声响亮,有他相助对义军的后续发展大为有利,耐心解释道:“丁兄弟放心,县城虽然有三百兵马,可是要驻扎在四门,分到每门也只有七十来人,我们三百多人完全可以攻其一点,至于衙役,这些狗腿子欺负百姓还行,完全没有战力,等到攻进县城,抓住了武振华那个狗县令,我们就赢了。”   “谢大哥,赵军师,你们安排妥当,我倒是不担心攻下不县城,只是我在城中还有数名兄弟,都是有过命的交情,虽然操作贱业,以杀猪屠狗为生,可是手底功夫不含糊,若是两位大哥相信我,我马上回城与他们联络,到时城里城外一起发难。”   谢迁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下差不多到了未时底,最多还有一个半时辰县城大门就要关闭,这段时间要走二十多里路到县城去联络,就是进了城天色也差不多快黑了:“英雄多是屠狗辈,能和丁兄弟交往,肯定不是凡人,只是现在时间已晚,不知丁兄弟是否来得及?”   “不瞒谢大哥,小弟天生就长了一条飞毛腿,若是甩开步子,半个时辰足可以赶到县城。”   赵束乡拼命打着眼色,示意谢迁不能同意,再过一个时辰义军也就要向县城出发了,虽然丁可泽不太可能向官府告秘,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几个区区助力就将整个义军带入危险,智者不为。   “好,那就拜托丁兄弟了,今晚子夜我们在东门发起进攻,城中也有我们三十多人,他们就住在东门附近。到时丁兄弟听到喊杀声就可以与我们的人马汇合,一起杀向城门,只要将守城的士兵杀散,我们就成功了大半。”   赵束乡暗叹了一声,没想到谢迁把内应的事也告诉了丁可泽,好在没有说具体的地址,眼下这支队伍刚刚建立,不但兵器不足,粮饷更是几乎没有,全靠谢迁的名声支撑起来,若是今晚进攻不顺,明天这支队伍就要崩溃,只是他不能质疑谢迁的决定,否则没打起来,内部就要产生裂痕,更加不妙。   “谢大哥,赵军师放心,此去联络,我一人即可,这两位兄弟就和诸位在一起,也好为攻城出一把力。”   赵束乡松了一口气,这两人等于是人质的意思,顿时将对丁可泽的怀疑减消大半,谢迁却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其中的弯弯绕,脸色不变,爽然大笑起来:“好,事不宜迟,丁兄弟就放心去吧。”   “丁某告辞。”丁可泽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当晚,刚过戌时,正是华灯初上之时,整个高苑县城却陷入一片黑暗,偶有大户人家才露出一丝灯光,至于一般的小户人家,则早早上床休息,眼下日子艰难,点灯费油,能少点灯就少点灯,大街上隔着老远才点着一两盏气死灯笼,发出昏暗的灯光。   县衙里面却是另外一种景象,这里点火通明,仆役们在院中穿梭忙碌,各种酒菜的香味飘出院外老远,不时传来猜拳喝酒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笑声,整个县衙倒象是勾栏瓦肆一般。   县衙正堂内,十几名鞑子们正一人搂着一名青楼女子,正在海吃胡喝,知县武振华活象一名龟公,手中提着一个酒壶,不时替一名鞑子添酒加菜,嘴里谄词如潮。   这十余名鞑子是来高苑县催粮的,为了供应大军军需,清军主帅满达海几乎在每个县城都派了催粮队,高苑刚刚征过三万石粮,可是半个月内又要增加二万石,就是武振华再能对百姓剥皮拆骨也无法在短时间变出这么多粮食,武振华一边抓紧搜刮,一边却是每天陪酒,陪喝,希望能宽限日子。   这十余名鞑子,为首之人不过是一名佐领,却被县令武振华当成太上皇一样,天天大宴小宴不断,而且每晚都要请来十几名青楼女子,侍候的这些鞑子舒舒服服。   虽然满人打下北京,这些鞑子也算有了见识,只是好处大多是上层满人得去,他们这些人也只能喝点残羹剩水,哪有这里被一名县令侍候的如此舒服,他们倒是想就此住下来不走了,只是他们却还没有糊涂,对于军粮供应的日期一天也不松口。   再过三天就是军粮交运的日期,可是离二万石还有五千石的差距,这粮草越到后面越难征,武振华心急如焚,对于这些鞑子的供应却不敢稍差。   鞑子长于北方,饮酒甚豪,一直喝到快接近子时,一个个才醉惺惺的搂着一名女子回房间休息,武振华的龟公生涯才算结束,忍不住唤来两名娇俏的丫环替自己擦汗捶肩,恢复一下疲劳。   “狗鞑子,累死老子了。”武振华骂了一口气,抓住替自己擦汗的丫环小手抚摸起来,那名丫环红着脸却不敢挣脱,这几天好几名不顺老爷意的丫环都被送给了那十几名鞑子玩弄,那些鞑子一个个粗鲁无礼,而且身上长年不洗澡,光是一身骚味就让人受不了,几名姐妹先后跳井自尽,也只有那些青楼女子生熟不禁,面对那些鞑子还能笑起来。   别看武振华在这些鞑子面前有如一只哈趴狗,只是私下里对于鞑子依然看不起,武振华虽然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却是进士出身,也算饱读诗书。   与大明相比,鞑子野蛮,愚味不堪,而且不知礼仪,女人竟然能够父子兄弟相继,听说当今摄政王就和皇太后有一腿,唯一能够胜过大明的就只有武力,可是数月前一场大战,最精锐的鞑子兵马好象也被大明皇帝御驾亲征击败,听说死了数万人,鞑子的武力好象也不可持了。   对于这场大败,鞑子上下虽然忌讳莫深,严禁随意谈论,可是还是传遍了几乎所有汉人耳中,历史上,原本谢迁等人的起义要到明年年底,由于多尔衮的施政错误,推行剃发易服,在江南大肆屠杀,受到江南反抗满人暴政的影响,谢迁才抓住时机,一呼百应,席卷数个州府,波及的人口数百万之多。   可是这次,看出了满人的外强中干,加上由于满人南征的失败,对山东的盘剥比历史上严重了许多,谢迁自不愿等到明年年底,竟然现在就打高苑县城的主意。   武振华虽然从内心看不起鞑子,可是对于鞑子的要求还是有求必应,残酷的压榨着辖下民众,无他,眼下山东是鞑子当家,他只有抱住鞑子的大腿才能升官发财,至于读书人的气节,早已被武振华抛到脑后了。   高苑城东门,一片寂静,整个东门才不过七十多人,守夜的士兵就更少,只有七八个人影在城门两旁的耳洞里打屯,高苑在以前一直过着太平日子,尽管山东一年内几易旗帜,对高苑县却没有什么影响,反正县令是贼来降贼,官来降官,鞑子来了就降鞑子,换了以前,这七八名士兵也早就回去睡了,哪需要守住耳洞里,如今鞑子太狠,征起粮来是大明的几倍,大顺朝根本就没有征粮,县令怕有刁民闹事,严令士兵晚间必须派人看守城门,这些士兵才不情愿的睡在耳洞里。   主街道上,数十名黑影从街道慢慢向城门溜去,另一处街道也有十多名黑影正借着两旁房屋的阴影向城门方向急走,一只不知哪里的家犬低唔了一声,接着狂叫起来,随着这声狗叫,各家各户的狗也跟着大叫起来。   “不好,被发现了,该死的狗,大家不要顾忌,向城门方向冲,只要打开城门,谢大哥就会带人冲进来。”主街一名黑影挥着手喊道,他的手上寒光闪动,分明是拿着兵器。   “冲!”这群黑影顿时毫无顾忌,向城门方向小跑起来,哒哒的脚步声在城中分外响亮。   一名城门口的清军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什么声音?”他只听了一下就脸色大变,杂乱的脚步声显示至少有数十人向城门方向奔过来,这个时间来到城门口……他一个机伶,大叫起来:“有敌人,有敌人。”   “敌人在哪里?”其余守门的士兵被从梦中吵醒,不满的问道,随即他们也听到了脚步声,脸色大变,一人敲响了城门口专门用来报警的钟声,钟声传得老远,大半个县城都可以听到。   可惜钟声来的太晚,他们刚敲数下,那数十名黑影已经冲到:“杀!”   “铮,铮。”的声音响起,守城的清兵拼命抵抗,无奈人数相差太大,一会儿,只剩下两名清军跪地求饶,其余清军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火把被点燃起来,整个城门方向照得亮如白昼,跪着的两名清军穿着绿营兵的装束,脸上一幅惊恐的神色。   “汉奸!”两把长刀伸了过来,将两名清军砍倒。   清城门口不远处军营已经有动静了,那里有六十多名绿营正规军,一旦结成阵式,并不是这些手中拿着简陋武器的义军能够抵挡:“快,搜出钥匙,把城门打开。” 第150章 英雄多出屠狗辈   “大哥,这么多钥匙,到底哪一个啊?”一名有点憨厚的汉子从地上一名清军尸体腰间摘下一串长长的钥匙问道。   “笨,肯定是最大的那个钥匙。”另一人回道。   “哦。”想想也确实如此,那名憨厚的汉子握着那个最大的钥匙,插进铜锁中,用力一扭,叭嗒一声传来,大锁果然被打开。   一阵马蹄声传来,数十支火把正在向城门方向移动,军营中的清军已经冲了出来,当中十余人骑着马,不顾黑暗,拼命打马向城门方向冲来,边冲连喊:“哪来的叛贼?还不赶快投降,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谢迁为这次攻城准备了数月之久,高苑县城有多少兵力,装备如何,义军上下一清二楚,只是真正听到清军的骑兵就要冲过来,为首之人还是不免着急,城门口位置狭小,对骑兵有限制,可是他们没办法躲避,若是让清军骑兵冲过来砍杀,只需一轮就会死伤惨重。   “快!快把门打开。”   拿下大锁,城门还有横栓,平时清军正常开门的时间需要差不多一盏茶时间,虽然在催促下数名开城的义军已经发挥了最快速度,可是城门刚打开一条缝隙,清军骑兵已经冲过来了。   “杀!”正当这队义军首领要带着部下准备以血肉之躯迎向清军骑兵时,从侧面突然暴出了一阵喊杀的声音,只见一阵恶风响起,一支长长的圆形物体击在清军最前面的马腿上,咔嚓一声,那名清军马腿折断。   “咴律律。”清军马匹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倒地,将背上的清军摔到地上,后面正在冲锋的清军大吃一惊,连忙提起缰绳,想向同伴身上跳过去,只是马刚刚跃到半空,那杆长形的物体又荡了回来,正砸在马的后腿上,又是咔嚓一声,马骨断裂声音传来,半空中的马一落地,直接摔倒在地,嘴里发出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好大的力气,哪来的人马。”义军首领脑中疑问一闪而过,这个人竟然以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连砸断了两匹马腿,若是气力不够,砸第一匹马时棍子早不知会飞到哪里。   前面接连两人出事,后面十余名清军大吃一惊,连忙将马勒住,那根木棍又一次荡了过来,这次对着的不是马,而是马上的骑士,棍子还未到,带起来的风声已经逼得最前面一名清军脸夹生疼,他连忙伏头,紧贴着马背,棍子从他脑后掠过,带的他的头发竖起,数十根头发缠在棍子上一扯而断,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那名清军嘴中发出唉哟一声大叫。   他躲了过去,身后的几名清军却没有他那么幸运,数人刚感觉到前面一阵疾风传来,接着眼前一根长长的黑影出现,没等他们看明白是什么东西,胸前重重一顿,整个人从马上飞了起来,棍子连续扫过三人才停了下来,三匹马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剩下空空的马鞍。   清军只有十二名骑兵,一下子就被打倒了五人,剩下的人当中还有一人伏在马背上不敢起来,其余六人眼中全是紧张之色,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大门在吱吱喳喳的响声中终于全部打开,数百支火把点燃起来,无数的呐喊响起:“冲进去!杀!”   这几名清军骑士终于知道如何选择了,他们慌忙拨转马头向来路狂奔,城门的危机顿时解除。   “来的是哪路朋友?”负责夺门的义军首领这才想起来和来人打招呼,双方持着火把走近,只见对面一个铁塔模样的汉子手中正持着一根长长的圆棍,中间栓着铁钩,圆棍光滑无比,上面好象涂满了油脂,仔细闻闻,还可以闻到一股猪肉的味道。   “在下高苑丁可泽,奉谢大哥命令来接应各位。”   “原来是谢大哥的安排,刚才多亏了你们,这位是……”那名首领指了指那名铁塔一般的汉子,刚才那名汉子大发神威,即使是在黑暗中,所有人都看得热血沸腾。   “哦,这是我的兄弟屠夫郑,郑兄弟以杀猪为业,两膀力气不下千斤,实在是一等一的汉子。”   “原来是郑兄弟。”那名义军首领点了点头,心中有点恍然,原来这名屠夫郑手中的棍子却是屠夫卖肉时中间那根用来悬挂猪肉的横梁。   “丁兄弟,程兄弟,原来你们已经汇合在一起了,走,随我杀向衙门。”谢迁一进城,首先就看见丁可泽和原先派往城中内应首领程山在一起。   “谢大哥。”丁可泽和程山两人一同抱拳,程山急道:“谢大哥,多谢你派丁兄弟过来接应,否则我们就是打开城门也会死伤惨重”   谢迁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看到还有数匹马尸,心中也是一惊,当他目光扫向屠夫郑身上时,对于这样一条大汉心中暗赞,只是眼下没有多少时间叙旧:“好兄弟,等拿下县衙再庆功。”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进攻县城,赶快退出去,否则杀无赦。”东门军营的清军终于全部赶了过来,不过,他们现在只剩下六十多人了,而且十二名骑兵还折损了一半,眼看到处是火把,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未免士气不足,只得靠喝斥对方壮胆。   谢迁根本不作废话,手中的长剑指向前方:“杀!”   数百义军顿时向清军冲去,黑暗中,清军也看不清义军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只觉得喊声震天,人数足足是自己的数倍,一个个腿都哆嗦起来,为首的清军大惊,喝道:“放箭!放箭!”   十余支箭向义军飞去,“咻!咻!”的声音响起,不时有人中箭发出惨叫声,只是这点箭支根本不足予阻止义军的冲击,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丁可泽带着十余人最先冲进清军队列。   “杀!”一声闷吼声响起,屠夫郑手中的那根圆滚滚的木棍抡了起来,只是往中间一扫就倒下了一大片,一些清军的皮肉被木棍上的铁钩钩住,生生扯下一大片肉,疼的哇哇怪叫,一些人倒在地上却是动也不动,已被活活击死。   屠夫郑后面的人也毫不示弱,他们手中多是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向前剁去,凡是挡在前面的清军都象稻草一样被砍倒,短短时间,这队人竟然将清军的队伍杀了一个对穿,他们后面至少倒下了二十多具尸体。   清军彻底的乱了,本来若是组成阵式,面对着数百名由农民组成的义军,他们并不是没有胜算,可是被丁可泽的这队人马一冲,他们不但付出了二十多人的代价,阵式中间更是露出一个老大的破绽,后面的义军从这个破绽冲入,结果破绽越来越大,只能各自为战,这种情况下,义军人数的优势一下子就显现出来,除了见机得早,逃走了寥寥十余名清军外,其余清军很快全部被义军消灭。   赵束乡身为军师,不用战斗,他在后面看得真切,见到丁可泽一行一下子就将清军搅得大乱,心中大赞:“好一群屠狗之辈。”   在来的路上,他还埋怨过谢迁轻易相信了丁可泽,有可能给义军的举事带来变数,只是没想到确实有变数,却完全是好的变数,此时对于谢迁的埋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杀,杀向县衙,活捉鞑子和狗官。”消灭了这队清军的义军士气高涨,不需要动员就自发向县衙方向杀去,如此大的喊杀声,街道两旁的居民早已惊动,一些人死死关着房门,生怕乱军闯进来,一些胆大之人却露出头来查看。不少人听到杀鞑子的声音,还以为明军打了回来,许多被苛捐杂税逼苦之人新仇旧仇马上涌了出来,既然大明军队打回来了那怕什么,从家中抄起锄头或者铁揪就跟了出去。   “杀鞑子,还要人不?”   “要,当然要,只要跟上就行。”   “好,老子早就想杀了武狗官了。”许多人二话不说就加入其中,义军的队伍竟然越来越大,到了县衙外,原本只有三百多的义军除去一部分留守城门,竟然变成了六百多人。   武振华侍候了十几名鞑子半天,才刚刚停下就听见了报警的钟声,只是钟声响了几下就停止,武振华也没有在意,至于那些鞑子,喝酒玩女人之后睡得更死,县里的衙役也早早睡下,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他们根本没有警觉,听到钟声响了又停,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直到喊杀声快到县衙,总算有人惊醒过来,他回想起先前的钟声,心中大惊,顿时大喊:“不好,有贼人杀来了。”   这一喊,其他人顿时都惊醒起来,整个县衙一片沸腾,一名下人连忙将武振华叫醒,武振华刚要发怒,那人连忙道:“大人,不好了,有贼人杀进来了。”   “贼人。”武振华侧闻听了一下,总算清醒过来,急忙一面穿衣服,一面命令道:“快,快把所有衙役都叫起来。”   “砰!”一声大响,县衙的大门被撞开了,丁可泽,郑屠户等人一马当先向县衙里杀了过来。 第151章 驱除鞑子   高苑县虽然有二百多个衙役,不过大多数人有家有室,能在县衙值守的也不过三十多人,加上县令武振华养有和数名武师,加起来也不到四十人,这些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找出自己兵器,刚想出去查看就见到县衙大门被撞开,刹时间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大门。   “杀!”丁可泽恨透了这些为虎作伥的衙役,长剑率先向一名衙役剌去,那名衙役眼睁睁的看着寒光闪闪的长剑向自己剌来,可是却无法躲开。   “卟!”长剑准确的剌入衙役的胸膛,那名衙役轻哼了两声就向地下栽下,丁可泽将剑拨出,冲向了另一名衙役。   “呼。”屠夫郑手中长棍又一次荡了起来,巨大的木棍和铁钩带起来的风声灌满了数名衙役的双耳,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头上已经被重重一击,刹时间脑门迸裂,直挺挺倒下。   “你们这些反贼,我们跟你们拼了。”衙役们已经看清进来之人并不是什么正规军,不但身上穿的破烂,就是武器也五花八门,虽然被丁可泽和屠夫郑两人连杀数人,他们的胆气反而一壮,几名武师更是手舞着兵器向前冲上来。   “铮,铮,铮。”几名武师马上被数名手持解腕尖刀的人截住,他们的武器虽然平常,可是持刀之人腕力都特别大,解腕尖刀又厚实,几名武师连挡了数下就觉得手臂发麻,若不是他们占着兵器长度的优势,说不定身上已经被人捅了数刀,只得步步后退。   那些衙役更是糟糕,丁可泽、屠夫郑两人就象虎入羊群,加上后面跟上的义军,很快衙役们就伤亡过半,随着院中冲进来的义军越来越多,几名武师躲闪的余地也越来越小,到处都是义军,他们手中的兵器多是以长枪,鱼叉等为主,若是平时,一名武师对着七八人也可以赢得轻松,此时他们应付几名拿着解腕尖刀的人已经吃力,哪还有精力躲闪到处剌过来的长枪,鱼叉。   “啊”的一声,一名武师发出一声惨叫,一个疏忽,他的屁股被一柄鱼叉剌中,顿时疼痛难忍,当他扭头向屁股后面看去时,一把解腕尖刀从他脖子上划过,他的惨叫声顿时嘎然而止。   “老三。”其余几名武师大叫起来,即疼心又慌乱,很快也分别丧生在义军手中,剩下的十数名衙役一看不好,连忙丢掉兵器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过,他们的求饶明显是白搭,义军本身已经杀红了眼,加上平时对衙役的痛恨,很快,投降的那些衙役也分别死在各个义军兵器下。   一名未着寸缕的男子摇摇晃晃的从一间房中走了出来,他下面的玩意儿在风中晃动,丑陋无比,脸上一幅宿酒未醒的样子,嘴里叽哩哇啦的叫了起来。   前面几名义军疑惑的互望了一眼,一名义军突然指着对方的脑瓜喊道:“鞑子。”   此人正是下来催粮的满人佐领,此时天气正热,他睡觉时将衣服全部脱光,听到动静后也没有顾得上穿衣服,就这么赤条条的出来,却没有想到院中有这么多人,他正在迷糊间,下面的义军已经沸腾起来:“杀!”   无数的兵器向他身上落下,此时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挡不过来,何况赤手穿拳,这名满人佐领本能的伸手挡了一下就被无数兵器打倒,等到义军停下时,这名佐领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就此糊里糊涂的送命。   “搜,房内肯定还有鞑子,一个都不要放过。”程山大喊道,他最为清楚县城中的兵力,本来还担心县衙中的十几名鞑子会给义军带来大的伤亡,没想到这名鞑子却已经喝得烂醉,若是其鞑子也象这样就好了。   如程山所愿,十多名鞑子都喝高了,他们都躺在床上如死狗一般,每人身边还有一名青楼妓女,当义军冲进这些房子里时,只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接着一个个鞑子被拖了出来,因为鞑子们没有反抗,义军也没有下死手,多数人保住了性命,不过,碰碰撞撞免不了,许多人身上不少地方青肿起来。   “呸,这鞑子难看死了。”山东曾被鞑子劫掠过,许多人脑中对鞑子有畏惧心里,此刻十多名鞑子赤身裸体,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大部分人的恐惧心里顿时消除,别看鞑子全身是毛,两个卵蛋还没有自己大,有什么可怕的。   “程头领,这些鞑子如何处置?”一名义军问道。   “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对,杀了。”许多人咐和起来。   “慢,程头领,城中还有三支清狗部队没有消灭,不如将这些鞑子绑起来,若是清狗过来就把这些鞑子推出去逼他们投降,若这些清狗不肯投降再杀不迟。”赵束乡从后面匆匆赶到,听到要杀这些鞑子,连忙阻止。   三支清军还有二百多人,这些人若是全力攻过来,义军就是胜了也会伤亡惨重,许多人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系:“对,还是军师考虑得周到。”   马上有人找来绳子,将十一名鞑子捆绑起来,很快,所有鞑子都被捆绑的如同棕子一样,倒也遮了他们不少丑态。   攻下县衙,城中所有鞑子也全部控制在手里,所有人都兴高彩烈,一人突然咦了一声:“那个狗县令呢。”   这一问把所有人都问住了,对呀,怎么没有发现县令,赵束乡一挥手:“搜。”   只是搜遍院中和各个房间,连县衙的厨子,马夫都找齐,独缺了县令不见人影,赵束乡正要命人再搜一遍时,一名义军大喊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就在床下。”   原来这名义军听到床下传来一阵牙齿打咯的声音,倒是连喊数声后,床下反而没有了反应,那名义军大怒,用枪向下捅下:“出来,再不出来就捅死你。”   “别捅,别捅,我出来。”一名胖胖的中年人从床下爬了出来,众人一望,正是高苑县令武振华,啪啪,那名义军连甩了武振华两个耳光:“狗官,叫你出来偏不出来,找死。”   武振华脸上马上浮起了两个指印,他不敢反抗,只得低头闷不住声,其余人哄堂大笑,他们平时见到武振华都是坐着轿子,前面衙役开道,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敬畏,如今这幅样子落到众人手中,对于县太爷的敬畏马上消除了大半。   一名年轻的小伙子走了上来,啪啪两声,也在武振华脸上甩了两个耳光,随即号啕大哭起来:“你这个狗官,我家不过欠了半石谷子,你就让衙役抓走我妹子买入青楼,害得我妹子跳楼自尽,你不得好死。”   这名青年一哭,顿时勾起了其余人的伤心事,今年几乎家家都被官府逼得快揭不开锅,马上夏粮就要收了,可是官府早早定好了税,若是依照官府所定的税,半年劳作下来百姓家中根本留不下什么粮食,如果不是逼到这个地步,这些人又如何会大着胆子跟着谢迁攻打县城。   “狗官,狗官。”许多人都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就想痛打武振华一顿,若让这些人都打上一顿,这个县令就要一命呜呼了。   “大家冷静,大家冷静,这个狗县令罪有应得,只是眼下对义军还有用,等过上几日谢大哥自然会对他处置。”赵束乡连忙制止道。   “对,等谢大哥来了再处置。”赵束乡身边几人也连忙咐合。谢迁的威望起到了作用,众人虽然还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武振华,却停止了前进。   被这么多他以前看不起的草民用仇恨的眼光盯着,武振华心中顿时发虚,将头颅低了下来。   攻下县衙后,谢迁带着一批义军精锐抢先占领了县城的武库,从那里找到了不少兵器,将义军重新武装了一遍,一直等待其余三门的清军反攻,只是不知为何,三支清军只等来了一支,将这支清军击溃后,其余两支清军就不见踪影,等到快天亮,谢迁才得到报告,两支清军听到城中义军声势浩大,已经开门跑了。   天亮之后,高苑的民众才知道昨晚攻城的并不是什么正规军,而是一支起义的农民军,许多人都大为失望,不过,等到义军将一部分粮食拿出来分发时,整个城中顿时欢声雷动。   城中有刚刚征聚的军粮一万余石,又从武振华家中搜出了二千多石粮,毫无疑问,这肯定是武振华征粮时偷偷贪污下来的,加上谢迁等人又镇压了城中数个大户,手中的粮饷顿时变得充足。粮食达到了二万余石,银子也有数万两。   既然已经占有了全县,那么这些鞑子和县令都没有了用处,谢迁下令将他们游街一日后全部处死,此举不但绝了所有人的后路,还将城中饱受清军压榨的百姓收心。   有了钱粮,又有了民心,谢迁立即开始招兵买马,县里及周围的百姓纷纷加入,半个月后,谢迁的人马就发展到五千人。这支队伍以谢迁为大头领、丁可泽为二头领、程山为三头领,赵束乡仍为军师,其余再分成各级头目,打出了除暴安良,驱除鞑子的口号。 第152章 决战之期   阳光赤热的照在地上,整个南京热浪袭人,大街上行人稀少,连往常的叫卖声也变得有气无力,皇宫中,绿树成荫,只是还是难挡热气,宫女内侍们都尽量躲在阴凉之处,只剩下大树上知了卖力的鸣叫。   在皇帝寝宫侧面,新建起了一座占地数百平米的房子,与外面的热浪相比,这座房子里却全是清凉之气,这清凉来自房子下面的一汪清水,除了边沿外,整个房子都修成了一个大水池,水池底部和侧面,一律用打磨的极其光滑的大理石铺设而成,池水深大约只有一米四左右,源源的活水被竹管从外面接了过来,又从后面流了出来,使得整个水池都保持在活水状态。   此刻王福正惬意的躺在水池边上,数名姿色艳丽的宫女只穿着后世三点式的衣服站在水里,用温柔的玉手轻轻的替王福按摩,虽然是在水里,几名宫女还是脸上红扑扑的,她们还是第一次穿着如此怪模怪样的衣服,何况皇帝身上除了一件短裤,几乎是全身赤裸。   以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亭子恰当一些,因为房子中间到上方,除了起支撑作用的巨柱外,就没有墙壁,顶上盖着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发出闪闪的光亮,光线从上方的空处照下来,洒在身上,热浪已经完全消除,只感到清凉无比。   从穿越过来,王福先是收拾各个蕃镇,又要应付朝中文官时时扯后腿,接着又与满人一场大战,稍一不小心就可能连小命也要丢了,神经时刻紧绷,可怜王福根本就没有享受过一天当皇帝的乐趣,如今满清征南大军全军覆没,军器局每天都在制造着杀人的利器,数万经过血火检验的精锐军队紧紧撑握在皇帝手里,王福终于有日子可以轻松一下了。   眼看天气渐热,王福下令在宫中修建一座水池,要说皇帝确实享受,若是后世这样一座全是大理石打磨的游泳馆,加上地面上的附属设施,至少也要花个数百万人民币才能建起,王福只是划出图样,吩咐一句,一个月后,这座游泳馆已经建好,闲置了十余天,南京的高温就如期来临,王福每天下朝之后,多数时间就泡在这个泳池里,哪怕就在上面站着,看着那些青春娇艳的宫女入池嬉水也是一件乐事。   柳紫萝、叶五香两人羡慕的看着池中的皇帝和宫女,她们却不敢轻易下水,此时两人的小腹都微微隆了起来,已是身怀龙种,尽管王福再三表示过孕妇下水并无大碍,为自己肚里的孩子作想,两人却不是不敢丝毫大意,王福不愿强迫,也就作罢。   这两人是上个月才确定怀孕的,两名才人怀孕的消息传出,朝廷内外顿时一片欢喜,新皇登基已经快满一年了,虽然刚刚登基时皇帝有不少荒唐事传来,可是后来皇帝一系列的动作却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赞赏,尤其是南京面临着两场兵灾都被皇帝御驾亲征化解,这让皇帝的声望在民间大为高涨,皇帝有后,自然是值得高兴之事。   对于朝中大臣来讲,皇帝虽然春秋正盛,可是如果迟迟没有儿子,皇帝一旦有个闪失,整个朝庭就又会发生一番动荡,这一番两名才人同时传出有孕,以前的这番顾忌自然打消,不过,皇帝有后的消息也让不少人失望,尤其是一些很有打算的蕃王。   “狐媚子。”叶五香嘴里蹦出了一句,她看到一名极其漂亮的宫女在替皇帝按摩时故意用胸部与皇帝挨挨碰碰,皇帝眯着眼,好象极为享受。   “妹妹,算了吧,我们两人这个样子,又不能再侍候皇上,总要有女人补进来,你若为这个生气,以后就不知有多少好气受了。”柳紫萝年龄要比叶五香大一岁,看得比叶五香要开的多,手指轻抚着自己的小肚,脸上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此时她心中对这个肚中的小生命看得可比皇帝重要的多。   叶五香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顿时将话咽了下去,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向池中的王福微微低头,禀道:“皇上,锦衣卫掌堂冯可宗求见。”   王福睁开微闭着的眼睛:“让他到武英殿候着,朕马上就到。”   “是!”那名宫女退了下去。   王福从水中站了起来,水池上面早有数名宫女围了上来,替王福擦试身体,又有人拿来衣服等物,王福只是张开手,数名宫女分别为王福穿戴起来,等王福来到武英殿时,除了头发还有一点湿外,身上已经是整整齐齐。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爱卿请起吧,你这次来见朕,可有什么要事?”   “禀皇上,微臣确实有要事,微臣收到锦衣卫报告,鞑子山东青州方向又乱了起来,有一名叫谢迁之人打出驱除鞑子的口号,已经连下青州数县,拥兵上万,鞑子山东巡抚方大猷惊慌失措,已经向满人统领满达海请求派出满八旗平乱。”   “哦,已经到了需要动用满八旗的地步,满达海是否已经出兵?”   王福听得精神一振,多尔衮派出满达海来到山东,更多是作为一种威摄力量,除非是明军大举出动,否则满八旗也不会出动,上次交战,满蒙联军死了五万多人,光是纯粹的满人就死了将近四万,满人基本上是家家带孝,甚至有一家死好几人。   满人的人口基数就摆在哪里,要想增加人口,除了努力生养,等下一代长大外,只有在满洲老林子还能捕获一些野人女真加入满洲人当中,这种事,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都做过,野人女真多是靠打猎为生,箭法娴熟,只要补充进来马上就是精锐战士。   只是随着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两代人的抓捕,这些年,野人女真的人数也越来越少,满人虽然每年都还在做此事,增中的人手却有限,多尔衮已经到了舍不得轻易牺牲一个满人男丁的地步,榆林贼虽然闹得欢,满人却一直没有出动,否则有那些精通老林作战的野女真帮忙,榆林贼藏得再深恐怕也难逃被剿灭的命运。   这次谢迁部的起义,山东一东一西同时乱了起来,方大猷也是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才想请动满人出面,迅速将这股浪潮扑灭。   冯可宗摇了摇头:“没有,鞑子主帅拒绝了方大猷的提议,只调了孔有德、耿仲明对其进剿,目前大军正在出发途中,微臣估计再过数天双方就会打起来。”   听到满人军队没有出动,王福脸上微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若是谢迁的起义真的能让满人动用主力的地步,王福不介意帮一把,让黄得功率军进入山东,施机再歼灭一部分满人,务必要将满人打痛。   在王福的规化中,要等到三年后,朝廷再编练出五万羽林卫,所有的羽林卫换装完毕,南明才可以对满清发起决战,当然,中间也不能让满人消停,能削弱满人一份实力就削弱一分,所以王福才毫不犹豫的向大顺军出售军械,不要钱的武装给满人带来麻烦的榆林贼。   三年给羽林卫换装完毕完全没有问题,军器局现在燧发枪的产量已经到了每月三千二百支的样子,就算保持现在的产量,三年后也可以生产出十万余支燧发枪,何况以后的产量只会进一步提升,只是要再编练出五万羽林卫,军费却是一个大问题,以现在五万羽林卫计算,军费一项每年就高达四百多万两,加上其他开支,一年不下五百万,大明一年税收不过七百万两,若不是王福还有其他进项,这五万人已经养不起,何况还要再养五万人。   要想再养五万羽林卫,必须使大明的税收在三年内至少翻一番,增加赋税是杀鸡取卵,唯有从二项入手才能大规模提高朝廷收入,一项自然是海贸,眼下大明的海贸利益几乎完全掌握在郑芝龙手里,单凭着给沿海一带的海商发放船引,郑芝龙每年的收入就有数百万两之多,加上郑芝龙自己的船队,郑家在海上的收入完全可以和南明朝庭收入相比,甚至要远高于大明。   只凭这一点,不管郑芝龙对朝廷还有多少忠诚,王福就要打他的主意,何况无论是海上还是陆上,郑家军已经独自成了一个体系,放在身后完全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没有解决郑芝龙之前,王福即使练出了十万羽林卫也不放心北上与满清决战,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王福看得明白,依靠庞大的船队,郑之龙的军队完全可以突然投放到沿海的任意一点,若王福与满清决战之时,郑芝龙稍有异心就可能导致王福的决战失败。   第二项就是成立银行,银行不但可以铸币,而且可以发行银票,用户部信用作保证,只要银票能够通行全国,以大明民间的财富之巨,这其中的收益不会比朝廷收取的田赋少,若是二项都完成,王福预计朝廷的收入比现在翻两番还不止,到时不但可以负担得起十万羽林卫的费用,而且朝廷的财政会比现在轻松的多。 第153章 海上支援   眼下银行之事,王福已经让户部着手准备,先别说是银票,单单将银两铸成银元,朝廷不但可以坐收至少二成以上的巨利,而且消除了火耗一项,可以大大降低百姓的负担,银元比银两便于流通,又可以促进商业的发展,进而增加朝廷的税收。   这个看起来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却不是那么容易实行,火耗对百姓是一个大负担,却是地方官员的主要收入,官员薪俸极低,平时迎来送往,聘请文书幕僚,全靠从火耗这一项中支出,可想而知,若是突然少了火耗这一项,官员们肯定会群起反对,即使王福是皇帝也没有让官员们饿着肚子办公的道理,安守清贫之人毕竟是少数。   至于银行其他事务,更是复杂,王福并没有打算一蹴而就,先要定好章程,漏洞越少越好,最主要还是人才难求,在打理银行的人才没有培养出来之前冒然推出只是下策,若是因为出现问题导致银行信誉受损就得不偿失。   解决郑芝龙之事更是麻烦,郑芝龙有兵有钱,根本不需要朝廷供养,眼下王福能压制郑芝龙更多的靠一个大义名份,王福曾想将郑芝龙直接调入京城给其加官升职,然后再将他的水师收归朝廷所有,可惜郑芝龙不知是否接受了以前四镇的教训,找出种种借口就是不肯进京,来的只是他两个弟弟郑鸿逵、郑芝豹及侄儿郑彩等人。   现在看来,要想和平解决郑芝龙几乎不可能,除非王福亲领大军进入福建,只是王福一直下不了决心,从历史上看,郑芝龙把陆上的基业看得很重,有一点守家犬的味道,若是郑芝龙舍不得留在福建的基业,只有向朝廷屈服,王福怕就怕郑芝龙断然将福建舍弃,重新窜入海上,那大明的海疆就要不得安宁了。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王福将银行和郑芝龙之事暂时抛到了脑后,想着这次谢迁的起义到底会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他依稀记得,历史上这次谢迁的起义声势浩大,那个向多尔衮建议所有汉人都要剃发易服的无耻官员孙之獬就是落入谢迁手中,被义军处以极刑而死。花了数年时间清军才将谢迁所部剿灭,当然,那是在清军主力已经分布在南方的情况下,如今清军在山东的兵力虽然比历史上要多,可是若有外部的力量介入,谢迁的义军拖上数年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眼下清军所占之地只有三省,若是等到自己反攻时谢迁的义军还没有剿灭,其间足可以让清军元气大伤,想到这,王福连忙向左右道:“把地图拿来。”   数名内侍将一张巨大的地图拿了过来,王福的手轻点在青州高苑县上,高苑位于青州北端,离大海非常近,用小船可以从海中沿河直上县城,何况以谢迁的兵力,就直接拿下靠海的乐安、利津两县也不是不可能。   “冯爱卿,朕交给你一个任务,以最快的速度和谢迁所部联系上,传达朕的旨意,朝廷并没有忘记这些陷入鞑子铁蹄下的子民,如果他们愿意,朝廷可以尽可能的支持他们对鞑子的作战。”   “微臣遵旨。”冯可宗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皇上,这个谢迁虽然打出了驱除鞑子的口号,可是前面还有一个除暴安良,明显是流寇的手段,对朝廷并不丝毫恭敬之心,若是朝廷支持了他们,日后会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王福大笑起来:“爱卿多虑了,朕连闯逆都不怕,何必怕一个区区谢迁,他的势力越大越好,朕就怕他没有野心。”   冯可宗这才释然,确实,闯逆虽然被鞑子击败,可是毕竟曾经连京城都攻破,皇上尚且和他交易,又如何会在意一个谢迁。不过,他还有不解,道“皇上英明,谢迁不比榆林贼,有河南可以借道,朝廷又如何给予支援?”   王福微微一笑:“冯爱卿莫非忘了大海?”   “大海。”冯可宗一呆,马上反应过来:“微臣明白了,这就下去准备,微臣告退。”   王福挥了挥手:“去吧。”   冯可宗下去后,王海却发起呆来,依靠大海给谢迁所部支援,说起来轻松,眼下顾三麻子的船队完全可以办到,只是这样一来,船队带来的收人要大幅度减少不说,还不能在此时动郑芝龙,否则顾三麻子的这支船队只能缩回江里,不然,郑芝龙轻易就可以将这支船队覆灭。   或许这是一个试探郑芝龙的契机,试探的当然不是郑芝龙对朝廷的忠心,而是眼下郑芝龙对朝廷有多大敬畏,若是下令由郑芝龙的船只对谢迁所部进行补给支援,郑芝龙会不会遵令而行。   想通此事后,王福松了一口气,郑芝龙若是恭敬也就罢了,自己还可以容忍他一段时间,先把户部银行建起来,若是郑芝龙一口回绝,那么长痛不如短痛,自己拼着以后沿海不得安宁也要先行将郑芝龙在陆上的势力铲除。   南京码头,一艘数层高的大船缓缓向码头驶来,船头上方插着一高一矮两面鲜艳的旗帜,高的那面旗帜上方绣着一个斗大的明字,矮的那面却是一个顾字,周围的船只看到这两面旗帜纷纷避让,让这艘大船先入港口。   这艘大船,正是以前海盗顾三麻子的坐船,和郑芝龙比起来,顾三麻子无疑只是一条小鱼虾,不过在长江也是鼎鼎有名,谁不知顾三麻子盗亦有盗,义气为先,现在顾三麻子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海防游击将军,而且与皇帝的内库紧密相连,就是郑家船队见到了也得客客气气,别的船队无论是谁要出海都要向郑家交纳每船数百至数千两的船引,唯有顾三麻子的船队一概免除。   这一年多来,顾三麻子几乎都在海上奔波,连跑了日本数趟,不但将朝廷急需的硫磺大量运回来,还替内库赚了不少,虽然自己只可以留三成,只是用来养船却足够,他早年已经赚下了足够的家当,倒也不太在乎银子,关键是能够混到一个出身,否则再多的银子也没有命花。   虽然辛苦顾三麻子却觉得值得,尤其是郑家的船队遇上了他们也客客气气时,顾三麻子更是感觉到自己投靠朝廷这部棋走对了,不过,听到阎应元的待遇,顾三麻子还是不由流口水,阎应元眼下可是五万羽林卫的统帅,而且已经被封为定北伯,日后可以传之子孙。   只是单单羡慕也无用,阎应元练兵半年,跟随着皇帝御驾亲征,歼灭鞑子数万大军,封一个伯爵也不算意外,大明爵位难封已到苛刻的地步,当初太祖只定下三等爵位,公、侯、伯,除了太祖,成祖皇帝手上曾大规模封爵外,后世能封爵之人极少,不过,眼下到了乱世,皇帝明显着增加了爵位的赐予,若是能立下大功,封爵并非不可能。   大船靠岸,顾三麻子从甲板上跳了下来,他脸上一幅紫膛色,胡子乱蓬蓬的缠着,抬头看了看天色,金黄色的太阳直照下来,不由嚷道:“热,真他妈的太热。”   一名亲随道:“将军,兄弟们都数月没有上岸了,晚上一定要到城中最好的青楼,先痛痛快快的洗个澡,再热也要搂着个婊子狠操一番。”   亲随的话马上引来一番哄堂大笑,顾三麻子瞪了自己的亲随一眼:“就知道想好事,若不把船上的货御下来,谁也别想进城。”   “大人放心,用不了一个时辰,包准这货就能全部御下,大人,你看,前面工部的官员不是来了吗?”   这艘船上装的多是工部所需要的物资,铜料、硫磺,矿石等,所有只要将货御下交给工部官员即可。   来的不止是工部官员,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内侍,看到顾三麻子,内侍用尖厉的嗓音喊道:“圣旨下,游击将军顾三接旨。”   顾三麻子一行人连忙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海防游击顾三即刻进宫,不得延误,钦旨!”内侍将圣旨三言两语念完,笑眯眯的道:“顾将军,谢恩吧。”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恩完毕,顾三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皇帝的圣旨简单的很,他却有点模不着头脑:“公公,皇上这么着急宣卑职进宫,到底有何要事?”   “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内侍摇头道。   顾三麻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内侍手里,内侍推了数下才收下:“顾将军,实在对不住,咱家是当真不知道,不过皇上这些天一直很高兴,这么急召见将军,总不是什么坏事,除了将军外,皇上还派人向江防大臣郑鸿逵郑大人传旨,大概是关于海上什么事吧。”   听内侍这么一说,顾三麻子心中顿时有底,他随口吩咐了几声,将整船的物资抛给部下,带着十余名侍卫跨上马背,向城中方向奔去。 第154章 小刀割肉   当顾三麻子气喘息息的骑马赶到皇宫时,刚好看到郑鸿逵从皇宫里出来,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顾三麻子的错觉,郑鸿逵的脸色好象有一点不好。   赶了数十里的路,顾三麻子身上早就大汗淋漓,跨下的马更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在这是朝廷专门为大臣从码头赶进城准备的御马,才没有被累死,顾三麻子此时很想先喘一口气再说,只是郑鸿逵的官职在顾三麻子之上,顾三麻子还是决定和郑鸿逵打一个招呼,喊道:“郑大人。”   郑鸿逵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是顾三麻子时,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顾将军,本官还有事,就不跟顾将军聊了,告辞。”   望着郑鸿逵匆匆而去的背影,顾三麻子有点莫名其妙,不是说皇上最近心情一直很好吗,怎么看郑鸿逵刚才的样子好象挨训了一样,他摇了摇头,只得纳闷的走进皇宫。   在内侍的引导下,顾三麻子一直走到皇宫后院,这里都是一些高大的树木,将阳光完全挡住,顾三麻子顿时觉得一片清凉,远处皇帝的身影正站在一个亭子里,手中抓着一些鱼食,正对池中的锦鲤进入投喂,一条条锦鲤为了争抢到食物,争先恐后的向水面跃起,水光潋艳,与锦鲤交相辉映,加上凉风习习,陡然从高温之地进入,确实是非常享受。   不用看顾三麻子也知道此刻皇帝的心情一定不坏,否则不会有心情喂鱼,他连忙走上前,离几步远跪了下来:“臣顾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福转过身来,将鱼食递给身旁的宫女,抬了抬手:“顾爱卿来了,免礼吧!”   “是,谢皇上。”顾三麻子起身,又悄悄看了一下皇帝的面容,没错,皇帝现在还带着笑容,实在搞不懂郑鸿逵出宫之时为何一脸苦相,他却没有想到,或许正是因为郑鸿逵一脸苦相,皇帝才如此高兴。   “顾爱卿,自投朝廷后,这一年多你都在海上奔波,辛苦你了。”   “回皇上,为皇上效劳,微臣理所应当,臣从小就在海上奔波,也谈不上什么辛苦。”顾三麻子回道。   “辛苦不辛苦,朕心里有数,爱卿的海防游击之职做了快一年,也该动一动了,明天朕会让吏部授你海防参将之职。”   顾三麻子大喜,没想到这次一回来就有官升:“臣犒谢皇上隆恩。”   “不过,既然是参将就要有参将的样子,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多少条船?”   “回皇上,臣手下有人员二千五百名,大小船只有二百多条,不过,可以用航海的海船只有五条。”   “少了,朕已下令从江防大臣手下给你调拨四艘海船,至于人员,需要由你补充,二个月内,务必要使人员补齐,四艘海船可以一起出海,你有没有问题?”   顾三麻子大喜,一艘好的海船价值十多万两银子,若是运作得当,一年就可以赚回来,这一下等于每年从郑鸿逵手上挖下数十万两银子,难怪郑鸿逵脸色如此差,却原来是心疼银子损失。   “回皇上,臣没有问题。”   “很好,这些日子你可以暂停在海上奔波,朕先放你七天假期,先和家人好好聚一聚,回来之后再抓紧募兵。”   “是,微臣遵旨。”顾三麻子喜滋滋的道。   “好了,没事了,你告退吧。”   “微臣告退。”顾三麻子直到出了皇宫还咧着嘴,没想到这次又是升官,又是增加海船,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甚至觉得连天气热得也不那么可怕起来。   看着顾三麻子的身影消失,又想起郑鸿逵的苦脸,王福嘴角重新露出微笑,郑鸿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拒绝自己明目张胆的挖肉行为,毕竟郑家还是在大明治下,他郑鸿逵是大明的臣子,没有陆上的基地,单靠海船,除非是他们愿意重新做海盗,否则一样无用,只是过惯了陆上奢华的生活,郑氏兄弟还愿意到海上飘泊吗。   这叫小刀子割肉慢慢来,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终王福要扶持出一个可以在海上和郑家抗衡的势力出来,如果顾三麻子不能胜任,王福就要换人。   青州利津县,一队队穿着简陋的衣服,手中持着长枪,鱼叉等兵器的汉子昂首阔步的从大街上走过,大街上到处可以看以凌乱的场景,一些地方还有清军扑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他们同样装述之人正在将尸体往城外抬去。   谢迁义军才刚刚攻下这座县城,这是义军攻下的第四个县城,如今谢迁部已经发展到了一万五千多人,这个县城围攻了二天,守城的数百名清军不是逃走就是伤亡殆尽,由于没有太多的经验,这次义军强攻城池伤亡惨重,死了五百多人,伤了一千多人。   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所有义军还是兴高彩烈,从加入义军后,所有人都能够吃饱饭,这就足够了,从鞑子进入山东以来,他们已经受够了官府的压榨,与其忍受着鞑子的拼命压榨,不如在战场上拼死一博。   县衙内,义津县令正在拼命的磕头求饶:“各位好汉爷饶命,各位好汉爷饶命。”   “哼,狗官,你饶过百姓没有,一个小小的义津县,你竟然敢征收十几万石粮,交不出粮的人就被你派出衙役抓来毒打,我听说单单上个月县衙门前就毒打致死十几人,你这个狗官,无君无父无祖宗,一心跟着鞑子卖命,死有余辜,拖下去,游街示众后再行斩首!”谢迁意气风发的道。   义津县令被谢迁指责的哑口无言,两名义军抓起这名县令的衣服就往外拖,县令不甘的挣扎起来:“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钱,愿意都送给各位好汉。”   谢迁、丁可泽、程山等人都大笑起来,现在整个县城都归义军所有,何况是这个县令的钱财,他还想用来买命,简直是可笑,县令的声音很快离县衙越来越远,接着大街上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都是打倒狗官之语,可见这个县令在本县也做过不少恶事,遭到了许多人的忌恨。   谢迁等人连攻四城,每个城的县令都是一些贪得无厌,民愤极大之辈,说起来也不奇怪,满清虽然一直宣扬进入中原是为大明皇帝报仇,可是他们一直不肯退出京城,最重要的是王福建立的南明朝廷不但没有和满清议和,反而一直提出要将鞑子赶出中原的主张,满清的谎言不攻自破。   这种情况下,凡是有一点骨气之人也不会出来当官,自然剩下的就是一些投机钻营之辈,他们一方面要应付满人下达极其沉重的赋税,一方面还要自己捞钱,这种情况下的官员不民愤极大才怪,因此凡是被义军攻下的县城,县令都是游街之后马上处死。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要攻淄川吗?”丁可泽发问道。   淄川虽然也是县,可是在洪武年间曾设为州,论起繁华来远胜义军现在占据的各县,可是里面兵也最多,本身有五百多正规军,加上谢迁这么一闹,淄川县令生怕义军攻打,也拼命扩军,如今县城兵力已有二千人,虽然借着机会义军也混进去数十人,只是力量还是太小。   若是有从容进攻的机会,义军要攻克淄川也不是太难,谢迁本来想将淄川攻下后,那里作为义军的中枢之地,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清军为了消灭他们,竟然派出了两位王爷领军杀了过来。   孔有德和耿仲明两人不是鞑子的真王爷,只能算假王爷,可是这两人加起来的军队有一万多人,人数不比义军少,义军如果放开来收人,单在一个县就能拉起上万人,只是若加入的都是老弱妇孺,反而拖累义军的战力,所有一直以来,谢迁都坚持只收精兵,所谓的精兵也只是相对而论。充其量都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在这之前,这些人各行各业都有,就是缺少士兵。   孔有德,耿仲明队伍里也有大量的新兵,可是好呆有老兵带着训练,比起义军的素质还是高了许多,而且兵器甲胄齐全,根本不是只拿一根棍子一个枪头做成简陋长枪的义军可以正面阻挡。   若是在淄川进攻不顺,只要稍一耽搁,若是让孔耿两人的部队围上来,那么麻烦就大了,可是义津县不可久待,若不攻淄川,又要攻向哪里?   谢迁也陷入为难中,眼下义军看似如日中天,稍一不慎就会陷于死地,他转向赵束乡:“军师,你说呢?”   赵束乡正要答话,外面一名义军匆匆进来:“报,各位头领,外面有一人自称是大明特使,要求见各位头领。”这名大明特使正是锦衣卫的人员,锦衣卫的名声太臭,许多人都对锦衣卫没有好感,发现这点后,锦衣卫在清军地盘活动时就用大明特使的名义。   众人却被这个大明特使的称号唬住了,半响也说不出话来,特使不就是钦差大臣么,竟然有一位钦差大臣要见他们。 第155章 收编   谢迁、丁可泽、赵束乡等人愣了半天,赵束乡首先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谢大哥,朝廷派出特使过来是好事啊,我们应该出去迎接。”   “我们造鞑子的反,又关朝廷什么事?”   “不能这么说,朝廷毕竟是朝廷,我们以前在朝廷治下时总还能吃饱饭。”   “是啊,有朝廷过来我们就不怕鞑子了。”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此时山东毕竟才丢失了一年多的时间,中间黄得功又杀回来过一次,大家都从小在大明的治下,虽然造反,但对大明还是心存敬畏,尤其是数万鞑子就歼灭在离山东不远的淮安,一扫以前朝廷对上鞑子就输的晦气,眼下鞑子重兵杀了过来,许多人重新把大明当成了依靠。   “谢大哥,你说怎么办吧?”屠户郑嗡声嗡声的道,在义军中,屠户郑的名声如雷贯耳,每次攻城,屠户郑都是第一个冲进城,挡住他面前的清军就象是纸糊一样,只是屠户郑是一根筋,他认准了谢迁是一个干大事之人,就事事听从谢迁,不求名求利,谢迁对屠户郑也日益重视,将之提拨为义军中的四当家。   听到屠户郑的话,众人这才发现谢迁一直没有发言,这支军队本来就是靠谢迁的威望拉起来的,连攻下数座县城后,谢迁的威望更高,虽然大部分人觉得自己能得到大明朝廷关注是一件好事,可若是谢迁拒绝与朝廷特使接触,众人虽然会觉得遗憾,依然会接受。   谢迁扫了众人一眼,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中,他哈哈一笑:“走,咱们去迎接特使大人。”说完,率先向门外走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忙跟在身后。   杜小山站在县衙门外,他做了孙克咸的亲兵,孙克咸却不喜欢他的圆滑,完全是看在他哥哥杜大山的面子上才收,杜大山立功外放做了队正,他被孙克咸推荐到羽林卫抽调到加强锦衣卫力量的名单中,虽然锦衣卫的名声和羽林卫比起来太臭,杜小山却发现自己到了锦衣卫才真正的如鱼得水,对他来说,羽林卫太严肃了,锦衣卫时刻有可能要到鞑子,流寇所占的区域活动,坑蒙拐骗都要用上,这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仔细的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义军,这些义军虽然衣服破烂,武器也简陋,可是一个个都精神饱满,许多义军已经知道杜小山的身份,用好奇又有一点敬畏的目光偷偷打量着杜小山,不时悄声议论两句。   衣服,武器都是其次,人最怕的就是没有精神,这是杜小山在羽林卫当中学到的一句话,现在想想确实是有道理,以前大明军队和鞑子屡战屡败,就是因为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反而是羽林卫这支全新的部队,面对数万鞑子的围攻,死守山头,终于等到了鞑子的崩溃,迎来前所未有的大胜。   这些人,如果都有了合适的兵器,再打上几仗,只要不死就会变成精锐,看来皇上当真高瞻远瞩,没准凭着这些人真能让鞑子吃一个大亏。   “草民等参见特使大人。”谢迁等人出来后,一起向杜小山行礼。   杜小山打量着来人,目光在屠户郑、丁可法、程山、赵束乡这些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谢迁身上,这些人最为突出的无疑是屠户郑,他不但块头大,站在最中间,而且肩上一直杠着那根卖肉用的圆木,想不惹人注意也不行,不过,杜小山还是一眼认出谢迁才是头领,他亲自搀住谢迁的手臂:“这位想必就是谢头领了。”   谢迁脸上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故意站在边上,就是要考验一下来人的眼力,没想到自己还是被轻易找了出来,他自然不知,锦衣卫专门成立的对外部门已经在山东布下无数探子,谢迁一起事,锦衣卫就给予了关注,对于义军中的重要人物,锦衣卫基本上了如指掌,这种情况下杜小山当然不会认错。   只是这个时代消息传递太慢,没有上一级的指示,锦衣卫不能单独作出决定,否则早就有人和他们联系上了。   “回特使大人,正是草民,这里谈话不是很方便,大人里面请。”   “请!”杜小山回了一句,不再客气,迈步走在前面,谢迁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到了大堂,杜小山坐上了主位,谢迁又连忙让人送上茶水,茶倒是好茶,正是从县衙搜出来专供县令自己喝的,只是义军都是粗手笨脚之人,不会泡制,用热水一冲就送了上来,杜小山也不在意,将茶盖揭开,轻轻喝了一口,正要开口,谢迁已经先问道:“不知特使大人来此何事?”   杜小山站了起来,向天空方向拱了拱手:“各位头领,皇上听说各位头领反抗鞑子之事,心中大为高兴,各位虽然沦陷在鞑子铁蹄之下,依然不忘对大明的忠义,实在是大明的义士,皇上有旨,凡在与鞑子作战中牺牲的义军将士,都可以作为烈士进入忠烈祠,永享香火供俸,活着的人,朝廷另有封赏,眼下朝廷大军还无法反攻,只能向各位提供一批军械作为援助,不如各位以为如何?”   谢迁突然后悔起来,早知如此根本不应该见这个朝廷特使,活着的人另有封赏也有罢了,财物吗,现在义军取下数县,并不稀罕朝廷能拿出多少财物,吸引人的无非是官职而已,大家时时要面临清军的围攻中,这个官职毫无意义。   只是战死之人能进忠烈祠却是极大的诱惑,起义之后,脑袋就等于别在腰上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战死,若是能进入忠烈祠,不但可以不做孤魂野鬼,而且世代享受香火,青史留名,生不能享受荣华,死却可以极尽哀荣,多少人的追求不就是如此吗,别说普通义军能受到诱惑,就是这些头领也会动心。   若是接受了,这支义军毫无疑问就等于被朝廷收编,偏偏他就是想拒绝也不可能,那些义军为自己付出生命,自己总不能拦着不让他们进入忠烈祠,否则所有活着的人都会离心离德。   想通此点的谢迁只能苦笑,也站了起来拱手道:“草民等谢过皇上隆恩。”   丁可泽、赵束乡等人也站了起来,他们的脸上却隐隐有一丝兴奋之色:“草民谢过皇上隆恩。”   “恭喜各位了,从今天起,各位也不需要自称草民,皇上有旨……”   说到这,杜小山停了下来,赵束乡恍然,连忙拉了拉谢迁的衣服,自己跪了下来,谢迁无奈,只得照做,等到县衙里全部义军都跪下之后,杜小山才继续道:“皇上有旨,山东义民谢迁一行人等,不畏强暴,率众驱除鞑子有功,封谢迁为青州参将之职、丁可泽为青州游击将军之职、赵束乡为青州府同知之职、程山、屠户郑……,以上各人,封赏完毕,若有遗漏,将由青州参将和同知两人共同保举,再行补叙,钦旨!”   谢迁刚开始还听得惊讶万分,到后面却是冷汗淋漓,朝廷将他手下的各级头目一网打尽,纵有几名遗漏也是因为刚刚提拨,他顿时对朝廷的实力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对于被朝廷收编不象刚才那么抗拒。   “各位,还不赶快谢恩。”   “臣,草民,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各人回答参差不齐,而且自称更乱叫,杜小山脸上却全是笑容,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总算完成。   “谢参将,赵同知,由于时间匆忙,本使这次来不及带圣旨过来,只能传达皇上口谕,不过,圣旨很快就会随同朝廷带来的军械一起过来。”   赵束乡笑得合不拢嘴,他只是一个举人,若是依照平常的科举,即使中了进士外放也不过是一名八九品的小官,青州同知可是从六品的官职,难怪人家说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不过,赵束乡马上暗念了一句,自己是鞑子的反贼,可不是大明的反贼。   丁可泽、程山等人受了官职也是一脸喜色,谢迁看得心中一叹,罢了,要想自立谈何容易,若是能熬过这段时间,日后配合朝廷收回山东,未尝不能享受荣华富贵。他问道:“特使大人,不知道朝廷的军械什么时候到,有多少?”   “谢参将放心,朝廷的军械过几天就会到,至于数目,第一批是五百张强弓,一千五百柄长刀、二千杆长枪,另外甲胄百幅,火枪二百支,这个数量不知可够?”   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攻下四县,武库中全部兵器加上从清军手中的缴获,加起来也不过二千多件,其余义军全部是自制的武器,他们本以为朝廷能够运进数十件兵器意思意思就算了,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四千多件,有了这批兵器,义军的实力起码翻了一番,众人这才实实在在感受到投靠朝廷的好处。   其实如果需要,朝廷完全可以运更多兵器,一次就将全部义军都武装起来,只是这样一来,未免显得朝廷的兵器太廉价了,也不利于朝廷后续的控制,这才只运了四千余件兵器过来。 第156章 分离   “这……”谢迁有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同时心中又有所怀疑:“特使大人,这么多兵器如何运过来?”   山东虽然是在海边,青州百姓出海打渔之人更是不少,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在近海,相比于福建,两广的海贸发达,山东的海贸简直不值一提,也难怪谢迁等人也有疑惑,不过,杜小山一指东面众人就明白过来。   “大海?”赵束乡试探着问道。   “不错,本来如果你们在高苑县,要把军械运过来还有一点距离,如今你们既然拿下利津正好,过几日大船过来时,你们只需要派出大军过去搬运就可以了,各位有家小的,如果担心家小安全,可以一并将家小送来,到时直接乘坐海船就可以到达江南,过上安定的生活。”   杜小山说完,赵束乡几名有家小的头领大为意动,虽然这样送出去等于成为朝廷人质,可是只要一心为朝廷办事,成为人质又何妨,相比于在山东随时可能丧命的生活,把家小送到江南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就是谢迁自己也有一个才十一岁的弟弟。   “多谢特使大人。”谢迁也算拿得起放得起,眼看被收编无法避免,素性道:“谢某倒是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如果到了江南,以后还要请特使大人多多关照。”   见到谢迁同意,赵束乡和丁可泽几人顿时去掉顾虑:“特使大人,我有老母一人,还需特使大人照料一二。”   “特使大人,我有娘子和两个孩儿,也请特使大人到时安排一起带走。”   ……   杜小山哈哈大笑起来:“各位,送走没有问题,只是要本人关照就恕不能从命了……”众人都不解的看着杜小山,杜小山这才道:“本人这次不回江南,要留在此地居中联络,不知各位是否欢迎?”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赵束乡笑道:“特使大人愿意留下来,我们当然欢迎。”   “对,对,我们当然欢迎。”谢迁附合道。   “各位放心,你们都是朝廷有功之臣,家小到了江南,朝廷必定会妥善照顾,每隔一段时间,船只过来时,你们也可以写信与家小联络。”   写信?除了谢迁、丁可泽、赵束乡三人外,这些大小头目恐怕无人识字,只是众人还是又一阵感谢。   当晚,因为刚刚攻下了县城,又因为大明特使的到来,众人不但有了官身,而且获得可靠的支持,可以说数喜临门,义军在整个县城都摆下酒宴,大肆庆祝。   数天之后,利津县河流入海口,黑压压的站着数千义军,除了这此义军壮年汉子外,最前面还夹杂着近百名老弱妇孺,孩子,年轻的妇女,白发苍苍的老人老太应有尽有,这些老弱妇孺正是义军头领的家小,船只载人有限,这一批撤出的只是到了一定职位之人家小。   赵束乡身边是一名年轻的娘子和两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正在隅隅细语:“娘子,到了江南,若是带孩子太累,你可以多请几个丫环仆役,你相公现在好呆也是大明从六品的官员,朝廷也会发给一份俸禄,到时你可以每月领取,加上相公这次分到的银子,应当足够你在江南生活。”   “相公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将大儿,二丫拉扯到,只是兵凶战危,相公你要好好保重……”说到这,赵束乡的娘子已经嘤嘤哭了起来。   “唉,娘子,你这是干什么?”赵束乡急得跳脚。   另一旁,一向凶悍的屠户郑低着头,任由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女摸着头发。   “儿啊,娘已经在山东生活了一辈子,到老了实在不想颠簸一场乘海船到江南去,娘留下来行不?”   “娘,不行,清狗势大,娘留下来太危险了,好在这次皇上开恩,孩儿早就听说江南繁华无比,孩儿这些日子手头也分到了数百两金银,娘带到江南去也可以享几天福。”屠户郑虽然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说起话来依然嗡嗡作想。   “也罢,娘如果要强行留下来只是拖累了你,娘就乘船走吧,你在外面打打杀杀,娘本来是要反对,不过,既然皇上也对你们赞赏,那多半是正事,娘也就不拦你,记住,你要好好保住自己。”   “娘,孩儿明白。”   “大哥,我想留下来杀鞑子行吗?”谢重拉住哥哥的手摇晃道。   “不行,你还小,不能留下来,到了江南要好好读书,将来争取考中进士,也好光宗耀祖。”谢迁断然否决。   谢重撇了撇嘴:“进士有参将大吗?”   谢迁愣了一下,参将好呆也是仅次于总兵和副总兵的大员,大明再文贵武贱也不可能说进士大于参将,只是论起前程来,一个进士远比一个参将光明,不过,现在大明正值危急之时,皇帝又大力提拨武人,没准以后来一个武贵文贱也未可知,认为中了进士才能光耀名门只是习惯使然。   见到谢迁不答,谢重自以为得到答案:“那我不读书,我也要杀鞑子做参将。”   谢迁哪能跟弟弟解释如此复杂之事,气得轮起巴掌就要打下来,这时一人喊了起来:“船来了。”   各人的目光都向海中看去,果然,蔚蓝的海面上,露出数片被海内吹得鼓涨的帆影,正在徐徐的向河口方向驶来,又过了一会儿,大船才渐渐显露。   “啊,好大的船。”   “真的,县衙的房子也没有这么高吧。”   ……   岸上全是一片惊叹声,他们见惯的只是河里行驶的小船,如何能与这样的大海船相比,自然是充满惊叹。   谢迁将弟弟暂且丢下,不放心的对杜小山道:“特使大人,这是否就是朝廷的大船?”   杜小山昂然道:“当然,鞑子又如何能造成这样的大船?你等下看看船头的旗帜就知道了。”   其实,当初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跨海向满人投降时,曾经给满人带去过不少大船,可惜满人的脑袋僵化到不可理谕的地步,他们只信任自己的骑术,从没有想到如何利用这批船,慢慢的这些船只能停在港口内腐烂。   谢迁放下心来,不再言语,随着大船越来越近,大船上两面旗帜都显露了出来,高的一面绣着斗大的明字,稍矮的一面绣有一个郑字,对于这个郑字,谢迁等人毫无感触,可是在整个远东洋面,无论是西洋人还是海盗,走私商人,对于这面旗帜都恭恭敬敬,这面旗帜在海洋上,远比大明的旗帜要好用,他代表的正是远东的海上霸主郑芝龙。   杜小山从怀中掏出了一面旗帜,对着大海比划了数下,大船上也有人用旗相互比划,确定之后,双方才收起旗帜。   大船行驶到离河口还有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虽然建有码头,只是这里的码头平时只供渔民打鱼时使用,不可能停靠海船,只能用小船转运,义军早已搜集到了上百艘船只,见大船停下,会操船的义军连忙划着小船向大船靠近。   小船靠近时,两相一比较,更加感觉到海船的广大,数十条小船围在大船身边就象是一个个小小的玩具,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船上的郑家水手看到围在旁边的那些小船,一个个几乎鼻孔朝天,连搭理也懒得搭理,不过,好在船上也有锦衣卫的人跟随,杜小山与来人确认之后也不需要那些郑家水手,直接指挥义军搬运兵器,忙乎了快一个时辰,所有的兵器甲胄才从大船上搬了下来。   看到岸上堆积如山的兵器,所有义军都恍若做梦,虽然早就知道朝廷会送来这么多的兵器,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单就长枪而言,朝廷所制的长枪质量不知要比义军自制的要好上多少,五百张强弓、二百支火枪更是让一直缺少远程打击能力的义军如虎添翼。   直到几名孩童的哭喊声传来,沉浸在兴奋中的各个义军头领才如梦初醒,他们的家人该登船了,这一去,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或许就此永别,一丝伤感在码头漫延。   “娘。”   “爹爹。”   “哥哥。”   ……   “你们要保重,一定要保重啊。”   各种呼喊此起彼伏,只是无论如何不舍,该走的还是走了,等到所有人登上船,郑家水手马上起锚行船,岸上的人只能看着大船慢慢消失。   “走,咱们回去。”谢迁挥动着右手,脸上一片泪水悄然划下,从今以后,他就不在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朝廷,他们再也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得到了这批兵器补充,加上有受过羽林卫正式军事培训的杜小山指点,义军实力大增,不再畏惧淄川县,在孔有德等人直扑利津县时,义军突然舍弃了利津,直扑淄川,虽然淄川知县拼命抵抗,只是用了一天的时间,淄川就在义军内外进攻下告破,等孔有德得到消息率军赶到淄川时,义军早已将淄川知县处死,并将府库抢劫一空,扬长而去。 第157章 演习   攻下淄川后,义军的行动更是飘浮不定,忽东忽西,每到一地,义军就将当地那些投靠满清的官绅处死,将他们的家财田地没收,除了给义军自己自用外,全部分给穷人,因此所到之处纷纷受到当地农民的拥护,孔有德,耿忠明两人只能在后面疲于奔命。   继淄川外,义军又攻破长山县,将知县周懋臣处死,清军准备用来围剿义军的物资也全部落到义军手中,拿出一部分给平民百姓后,由于来不及带走,义军放火将之焚之一空,等到清军赶到时,只剩下城中焚烧物资的熊熊烈火,孔有德当即气得吐血,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由于有锦衣卫的情报,加上义军熟知地理,当地被清军压榨的苦不堪言的百姓对义军更是热烈拥护,谢迁等人当真是如鱼得水,每次快要被清军围住时,总能找到薄弱的地方跳出包围,随即反戈一击,让清军吃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闷亏,不但将青州府搅得大乱,就是莱州、登州两府也会时时遭到义军的骚扰。   而孔有德等人反而有种寸步难行的感觉,更让清军郁闷的本来向义军这种没有固定基地的队伍兵器会因为战斗毁坏而越来越差,可是这支队伍的兵器却越来越好,不但弓弩齐全,甚至火器也越来越多。   多尔衮已经数次下诏申斥孔有德、耿仲明两人,无奈丝毫不能改变两人的窘态,他们求满达海出兵时,满达海又以无摄政王命令加以拒绝,只能继续跟在义军身后,苦苦寻求决战的机会。   弘光元年的八月,南京城的酷暑终于慢慢消退,天气重新变得凉爽起来,南京城内外到处桂花飘香,紫金山更是风景如画,繁华似锦,往年这里早已是游人如织,可惜今年紫金山早早就被羽林卫划为禁区,无论是富商巨贾,还是王公大臣一概不得靠近山头十里之内。   这引起了一些文人士子的嘀咕不满,紫金山可是孝陵所在,那里是太祖皇帝和马皇后合葬之处,羽林卫连孝陵也圈进去,整天在里面动枪动炮,也不怕惊动了太祖寝陵。   不过,这种不满也只能在嘴皮上说说而已,自羽林卫将多铎的征南大军全歼后,羽林卫声望如日中天,自古好男不当兵,可是羽林卫的官兵,即使是许多大户人家也争先恐后与之结亲,每天更是有不少人从外地赶到羽林卫驻地,千方百计的想加入羽林卫,其中不泛一些家中有田有地的良家子,甚至还有不少读书的士子。   对于这些人的好意羽林卫一概拒绝,不过,他们也得到了消息,羽林卫数月之后会进行一次扩充,到时他们可以再来,如果符合条件羽林卫一概欢迎入伍。   所有人只能带着遗憾回去,不过,到底还是有了希望,一些聪明之人打听到羽林卫以前招收人员的规矩,回到家中自己开始训练起来,许多父母发现,他们的儿子去了羽林卫军营一场,突然变得每天喜欢长跑起来。   羽林卫当然不会在孝陵旁边动枪动炮,将孝陵也划进禁区范围,只不过是要搞一次大的演习,防止有人在演习期间乱闯而已。此时整个羽林卫的校场上哑雀无声,数万名羽林卫数成六支队列,站立的整整齐齐,目光齐对着中间的高台。   六支队伍,有五队是由火枪手和长矛兵组成,每队九千人,其中二队长矛手与火枪手人数相当,另外三队火枪手有七千人,只有二千长矛手,这三队已经完全换装成燧发枪,随着枪支发射的速度越快,需要的长矛手自然越少。   另一支队伍只有五千人,却是由炮队组成,总共二百余门大炮竖立在广场上,黑洞洞的炮口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高台上,一面五爪龙旗正在迎风飞舞,看到这面龙旗,所有羽林卫眼中有一股灼热之色,半年多前与满人的那场大战,这面龙旗始终飘扬在他们身后,正是有皇帝的存在,他们才舍生亡死,不让满人越雷池一步,最终取得了这场辉煌的胜利。   高台上,一名传令兵手中的旗帜用力一挥动,下面震天般的欢呼传来:“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刚羽林卫站立不动时已经给人一种如山般的压力,这一欢呼,给人的感觉更是强烈,王福安坐在最前面岿然不动,身后的许多文官却觉得心驰摇动,尽管不是第一次随皇帝观看羽林卫的演习,可是这一次却是规模最大,而且这些羽林卫身上比以前没有真正战斗过时杀气强了何止数倍。   “扑通。”高台上传来一阵响声,一名文官满脸通红的从台上爬了起来,原来刚才羽林了大喊时,他的腿不知为何一软,一屁股坐在台上,一些同样感到双腿抖动的文官同情的看着他,出了这个大丑,指不定会在皇帝心目落下什么坏映像。   王福没有转头看身后,他不需要文官来监军,文官只要管理好民政就合格,胆子大小不是什么问题,这次演习,王福故意将大部分朝中文武都带来,就是要让他们感受到羽林卫的强大,为接下来户部成立银行,发行金银货币,取消火耗造势。武力不是最好的手段,却是最简单直接的手段。   欢呼声停下来之后,王福才微微颔首,扭头道:“阎爱卿,开始吧。”   “是,微臣遵旨。”   阎应元向皇帝抱拳行礼后,从高台前面插着的红、橙、黄、绿、蓝、青、紫七面旗帜挑出一支橙色的旗帜举了起来,红色是大明的主色,代表着整支军队,而下面的橙、黄、绿、蓝、青、紫则分别代表着下面的六支部队。   阎应元橙色的旗帜一举起,下面的炮营顿时动了起来,每个人都奔向自己的炮位,各个炮兵小校嘴里不停的大喊:“调整炮位,装填炮弹,动作加快!”   高台上,一座自鸣钟正滴滴嗒嗒的响着,这是大明工匠自己仿制出来的,无论是精度还是外表,大明仿制的自鸣钟都不逊于从西洋进口过来的,如今王福已经将自鸣钟引进军队,进行精确计时,虽然自鸣钟一天走下来差个几分钟是常事,可是和将领前常用靠抬头看天来确认时间相比无疑要精确许多,有了自鸣钟,军队也方便检验自己训练的成果。   “报告大人,炮弹装填完毕,可以发射。”   “报告大人,炮弹装填完毕,可以发射。”   ……   数分钟后,炮兵营参将阎应贞已经接到了大部分炮兵已经准备好发射的报告,他手中同样持一面橙色的旗帜向高台方向摇动了数下,阎应元手中旗帜顿时猛然下指。   “发射!”阎应贞的旗帜跟着下指,嘴里同时大喊起来。   “轰隆。”最前面的三磅炮率先开火、接着是六磅炮、十二磅炮持续开火,声音一阵比一阵猛烈,整个校场都一阵地动山摇,皇帝和众多大臣站立的高台上更是发出啪啪的声音,许多人明显发现脚下木板一阵振动。   这惊天动地的炮声比刚才数万官兵的呐喊声还要更加响亮,脸色刚刚回复过来的文官们又开始变白,好在发射三轮后,所有的大炮已经打完,这次才没有人出丑。   炮弹打完后,整个校场硝烟弥漫,空气中传来一阵呛人的烟雾,刚才轰鸣声仿佛还没有散去。炮弹落处,更是木屑、泥土纷飞,可是高台隔着太远,用肉眼只能勉强看到一点影子,真正的效果要等到前面的观测员回报才能知道。   对于炮兵阵地上的硝烟,王福不甚满意,若是能有无烟火药,不但威力可以提升数倍,战场上也不会常被硝烟笼罩,可惜无烟火药的研制现在还只能想想而已,真正要做出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匹快马从远处奔了过来:“禀皇上,近靶射中四十一个,远靶射中五个。”   远靶总共有三十六门红衣大炮,射中了五发,算是差强人意,近靶大小火炮共有一百八十门,射中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二十,对于火炮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